刘仲方见状，故作无奈地看向郑顼：“私仇旧怨如何查得清？既然两人已经认罪，此案就该了结了，何必再生事端？”

可这回不等郑顼说话，那烦人的杜家小娘子又从人群里钻出来：“刘府尹，奴或许知道原由！”

刘仲方瞟到人群里正在大书特书的杜让能，训斥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哦？是什么原由？”

“要说清这事，还要请一位证人。”杜宝珠笑眯眯地朝人群里招招手，一个挑着担子的年轻小贩越众而出。

这小贩是个卖糖饴的，担子上黏黏糊糊挂着不少糖浆。刘仲方不由心头火起：“大胆女子，你把本官的公堂当作集市么？什么人都敢往里带！”

“回官爷的话，”杜宝珠才不怕他，拱着手道：“这便是奴说的证人，他挑的担子便是证据之一。”

一个卖糖饴的担子还能当作证据？刘仲方一点也不相信。

杜宝珠不慌不忙地问那小贩：“这位小哥，你可见过堂下跪的这二位？”

“见过。”

“还记得请在哪看见的么？”

“是在宜阳坊看见的，我瞧他两长得不像好人，以为是攀岩走壁的飞贼，便多看了两眼。”

“那你可记得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或者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他们进了孙老板的宅子。”

“荒谬！”刘仲方眼见事情扯到孙老板头上，连忙打断问话：“一个穿街走巷的小贩能作什么证人？没准是在别处瞧见，记错了呢？”

那小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官爷的话，仆不会记错，因为仆还有旁的证据！”

“仆当日不小心打翻了糖罐，这两人中的一个踩到了仆的糖饴。”

刘仲方吓得连忙验看两人鞋底，见上面没有糖饴的痕迹才松了口气：“这鞋底不都干干净净的么？可见这小贩的确不可信。”

“刘府尹这话就不对了，事隔多日，即便没有换鞋，糖饴的痕迹也早就被磨干净了。”杜宝珠笑道：“小哥说的证据并不是指两人的鞋底，而是指孙老板门外的脚印。”

她从鹿鸣手中接过一张拓着脚印的纸张，解释道：“这是从孙老板门外拓下的糖饴痕迹，与两人作个比对，若是一致，不就证明了卖糖饴的小哥说言非虚了么？”

刘仲方万万没料到杜宝珠准备如此齐全，铁了心要拉孙老板下水，不由傻眼。然而刑部郎中郑顼还在一旁，他想拖延工夫通知孙老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让衙役脱下两人鞋子与鞋印比较。

这一比，还真就发现其中一人的鞋底与那鞋印印上了。

“这下总能证明小哥所言都是真话了吧？”杜宝珠对此毫不意外，勾起唇角笑笑：“王得宝是孙老板的手下，这两人又出入过孙老板的宅邸。所以料想他们与王得宝无冤无仇却要杀害他，应该就是听从了孙老板的吩咐。”

“至于孙老板为何对往日属下痛下杀手，便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知的了。不妨问问王得宝的遗属。”

王得宝没有娶妻，家中只有老母王林氏和一个婢女。

婢女正是当日条理分明指证何万年的女郎，被刘仲方传唤一点也不心慌，落落大方地站在堂下：“郎君与孙老板的确有些私怨。奴曾听郎君醉酒后埋怨孙老板不仁义，稍有危险就抛下他这个老仆不顾。”

“说起来，郎君失踪当日，的确去拜访过孙老板……”

话说到这个份上，案情已经一目了然。刘仲方看看那一脸正气的郑顼，又看看似笑非笑的杜宝珠，‘押后审理’几个字确实有些说不出口。

只好拈起一枚令牌：“来人啊，传孙放上堂！”

孙放此刻正在家中补眠，昨天大半夜里，刘仲方着急忙慌地派人登门报信，说是他的两个手下被杜宝珠抓住了。

一问才知道，是王得宝的案子又出了新状况。

被抓的两个都是他私下豢养的死士，最是忠心不过。更何况犯的只是杀了个把人的小罪，隔不了多久便可放出。

他一点也不担心两人供出他来，因此只是派了个心腹偷偷潜入监牢教两人如何应付审讯，自己则蒙着头继续大睡。

正做着美梦呢，家中几个美婢忽然将他唤醒：“郎君，刘府尹传您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