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大长公主上岸之后就找了个地方歇着去了,她自己去歇着,让儿女们继续去玩。
“妹妹。”
芙萝正在看风景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略有些耳熟的女声。
芙萝看去,见着一艘船往这边靠近,一个少妇站在那里,靠的近了她才认出来那是郭敏。
郭敏见到芙萝,“不知我可以和妹妹说几句话吗?”
这话听得芙萝眉梢挑了挑,这话倒是显得她自己有些可怜。
“姐姐若是想过来就过来吧。”
说着,芙萝让侍女在两船之间铺了木板。
郭敏见着那边的身影完全没有动的意思,不得不亲自提起裙摆过去。
郭敏也没怎么乘船,走在木板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短短的一段木板,郭敏的心都险些要跳出喉咙口。
芙萝看着郭敏走下来,脸色苍白着,但她也没有多少安抚的意思。芙萝等了小会,才慢悠悠的冲郭敏笑,“阿芙有些昏船,所以只能劳烦姐姐过来,姐姐善良又善解人意,不会怪阿芙吧?”
郭敏现如今还有点恐惧,听得芙萝这话,只得笑了笑。
芙萝让侍女给郭敏倒了一杯水,“姐姐有事?”
“听说妹妹前段日子被陛下重新召入了宫中,为陛下讲经,这对妹妹来说,是好事。”郭敏在心下斟酌着话语。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太多的相处,甚至两人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凑不够一双手。
这个妹妹为人如何,她一概不知。不过看着临海,又看她当年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个直性子,说得委婉了听不明白。
“嗯。陛下天恩。”芙萝靠着那里懒懒的答道,神情里有几分慵懒,也显然没有几分心。
郭敏听后仔细的打量她,见芙萝神情放松,没有半点忧虑,这话像是完全出内心所想。
果然是和其母一样,眸光短浅。
“妹妹可想过以后?”
芙萝有些奇怪,“以后?”
郭敏笑了,她拿出长姐的款儿,“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说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总要为将来打算。”
说着郭敏想起那日夜里和父兄们的商议,眼前的这个妹妹显然已经是被放弃了,要说将来,恐怕在家里也没什么将来了。
又改了口,“至少也该为家里的弟弟打算。”
“阿旭?”芙萝露出点头疼的模样,“哎哟说到这个,我可头疼阿旭了。”
“是呀,你想过阿旭的将来没有?我知道妹妹比起我们,更和阿旭亲近点。现在妹妹和陛下情况不明,陛下可曾对妹妹的将来说过什么没有?”
芙萝看向郭敏的目光带上了些许趣味,“姐姐有话直说就是,妹妹都听着呢。”
“我们家世代读书,到了祖父上,因为协助先帝,所有能有一个爵位。这一切来的都太不容易了。百年名声,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更何况妹妹当年因为和容征,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郭家的名声在外可不好听。”
郭敏说着又叹口气,“阿旭也那么年轻,到时候还要考功名说亲,这些东西若是家里的名声坏了,可不好办。”
芙萝笑了,她看向郭敏,“我听说姐夫要纳妾?”
郭敏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
她的丈夫官位不高,不想着怎么封妻荫子,反而在风月上使劲儿。成婚几年,就要把自己一个落魄了的表妹娶成贵妾。
郭敏跑回娘家也是为了这事。
“这可不是读书人家该做的事,传出去名声怎么得了啊。”芙萝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她挑着眼看郭敏,“到时候姐夫的前途,还有小外甥们说亲啊考功名啊,可都难了。到时候姐姐如果一把年纪还要给年轻的诰命夫人跪来拜去,那就太难看了。”
她说着笑了笑,靠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风景,“姐姐,想好这事要怎么办了没有?”
郭敏脸上的笑已经难以维持了,“妹妹……”
手指甲都已经抠到肉里去了,只是脸上的笑勉强挂着的样子。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姐姐可要抓紧了,不要和姐夫再生气,毕竟出嫁妇人没和离也没被休就回娘家住着,名声不好。传出去,说郭家的女儿不知好歹,和丈夫拌嘴就跑回来了。”
芙萝戳人痛处信手就来。她看见郭敏那脸上红白交错,突然露出些许不好意思来,“我刚才那话都是无意,姐姐可不要往心里去!”
郭敏牵强笑着。
到了这步,话也说不下去了,过了小会郭敏回去了。
郭敏一走,原本在屏风后面睡觉的郭旭走出来,郭旭的脸色难看的厉害,他站在那里,满脸阴沉,“她该死!”
郭敏话里的那些意思他听得出来。
芙萝一看,“你醒了啊?”
郭敏来之前,郭旭说自己困了,去屏风后面的床上睡觉。
她还以为郭旭一直都在睡呢。
“她以为她是谁?”郭旭满脸怒容,指着郭敏离开的方向,“竟然敢趁着娘不在,跑过来和你说这些!”
左一个名声右一个名声,根本就不怀好意!
郭旭怒火炽热,恨不得现在就把郭敏抓了丢到水里去。
“好了,她不是被我赶走了嘛。”芙萝没把郭敏放在眼里,她和郭忠那边原本就没有什么接触,更谈不上感情。所以出口下手也不留情面。
郭旭坐在那里,十六岁少年白净俊美的脸上浮上浓厚的阴鸷,“阿姐那点怎么足够!”
“恐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郭旭想了下,他平素爱吵爱闹,但不代表郭旭真的是个草包,对国公府和公主府的微妙关系有所察觉。
郭旭的脸色又难看了。
芙萝看他,“是爹的意思吧,也无所谓,他一向和没我们两个人一样,现在觉得我给家里丢了脸,让个人过来叫我知道好歹,也不意外。”
郭旭看她这样,忍不住问,“姐,你不生气?”
“不过一群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生气做什么?”
芙萝满脸奇怪。
她从来就没把国公府的那些群人当做自己亲人看过,既然如此,自然没有任何生气的。
芙萝不觉得生气,她只觉得好笑。郭家这群男人怕是脑子里头沾了牛屎,什么时候家族的荣光是靠着那所谓的百年名声来维持了?
而且他们的脸面这么经不住风吹雨打,稍微被人说两句就脸面不保了。
郭旭坐在那里,一张脸拉长了,芙萝过了好会,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
郭旭怒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芙萝:?
过了小几天,她总算是明白自家弟弟是什么意思,郭旭回家之后就自己去见了临海大长公主,然后突然有一天,临海大长公主把自己盛装打扮起来,连带着芙萝也没落下,并且令公主家令准备好丰厚的礼物,一众人声势浩大浩浩荡荡的直接杀往了郭敏的夫家。
今日是郭敏夫家要娶贵妾的日子。
郭敏那个丈夫自小锦衣玉食,对女子也怀抱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思,表妹家里落魄了前来投靠,这表哥表妹的叫来叫去,然后就要照顾人家终身大事了。
郭敏气得和丈夫吵架,回了娘家。原本打算要娘家人和夫家交涉,谁知交涉无果,丈夫竟然还真的摆了酒席请人过来吃酒。
郭旭狐朋狗友多,自然和郭敏夫家打了招呼,这下郭敏夫家的胆气就更足了,办的那叫一个场面盛大,京城里但凡能请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这场面比当初迎娶郭敏的时候,还要更大点。
临海大长公主亲自驾临,她这样,简直是把郭忠以及郭敏的脸全丢到地上踩了。
郭敏的公婆听闻大长公主驾到,亲自迎接公主入府,临海对那个表妹还十分客气,说了一通郭敏这般不懂事让亲家操心了云云。
芙萝听着就去看郭旭,瞧着郭旭满脸得意,她觉着自家弟弟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芙萝几乎都能想到郭忠的暴跳如雷。
突然觉得有点暗爽呢。
一番客气话说完,临海大长公主还给那个表妹送了金镯子什么的,说是添妆。
主宾皆欢,然后一片和气。
在推杯换盏的时候,有婆子过来禀告,说是大娘子回来了。现在在门口哭呢。
这下可好,酒也不用吃了,主人家慌慌张张的就要出去解决,结果好会没回来,说是人在外面哭的厉害,劝不走也拉不进。
宾客们哪里还吃的下酒,干脆一通溜出去了。
芙萝和临海大长公主一道出去,就见着郭敏在门口捏着帕子哭的难以自抑,见着临海大长公主和芙萝,泪珠子掉的更加厉害。
“儿到底哪里得罪了大长公主,竟然惹得大长公主竟然如此来羞辱我?”
临海大长公主险些没翻出个白眼出来,“这话说得没道理啊,你家里男人纳妾,你自己发脾气跑回娘家,现在人家连个敬茶的都没有。我若不过来,我郭家的脸恐怕都叫你丢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表妹跑了出来,和芙萝站在一块,对着郭敏就哭,“大娘子,妾只是想求个安身之地,可是没想到却和表哥两情相悦。从未有过半点心思,只求大娘子能给条活路!”
说着那表妹就跪下来对着郭敏磕头。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郭敏被丈夫扯得一个趔趄。
临海大长公主站在那里看热闹,芙萝没有插手别人夫妻的意思,突然她觉得背后有点凉,那股不寒而栗瞬间窜遍了全身。
芙萝忍不住向外张望,然而下刻破空之声就由远而近刺来。
芙萝下意识一把拉住身边的临海大长公主,齐齐往地上一仆。
霎时间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一下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