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赵承时回应,便有一被宫女团团簇拥的华服女子遥遥走来。她外着青蓝色外褂,下着撒花石刺绣滚边裙,头戴翡翠镶金凤头冠。柳眉朱唇,明艳中带着寻常人无法比拟的华贵。
许文君莲步轻移,步到赵承时身侧。
“陛下,臣妾莫非来得不是时候?”她说话时温言细语,嘴角带笑地瞥了眼下头跪着的谢倾。
赵承时眉头微颦,她来得的确不是时候,嘴上却说:“皇后来得正好。这是镇远侯家的,幼时还曾去过成国公府上做客,皇后可有印象?”
他话头刚落下,谢倾就抬起头来,冲许文君一笑:“许家姐姐,我是十三呀,你可还记得我?”
这声“许家姐姐”叫得别提多自然多乖巧了,这京城里的王侯将相子孙里很难再有这般没脸没皮的人物。
许文君闻言,微垂的眸抬起来看向谢倾,她眼中没什么感情,过了片刻,一个浅笑才在她嘴边绽开:“还真是许多年不见。没想到小侯爷如今都这般大了。”
话中的疏离与客套恰到好处。
“哪里哪里,许家姐姐才是和从前比,越发的国色天香,真真是惊为天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文君望着谢倾满脸的笑意,没有再说话。
赵承时今日叫谢倾来原本还有一番事,可眼下被许文君一打岔,已失了兴致。只摆摆手赶人,“朕乏了。你记得朕方才说的话,过几日去兵部当职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嗳。”谢倾轻快地应了一声,“臣告退。”
他跟着内侍步出承明殿,前头已走开了好远的小内侍这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一回头,发现谢倾正蹲在不远处的墙角,似乎在瞧什么。
小内侍唤他:“小侯爷,您看什么呢?”
哪儿知谢倾却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招手,“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那小内侍才十三四岁,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这会儿被谢倾这么一勾,半点怀疑也没有,颇有兴致地小跑着过来瞧。
他刚把头低下来,谢倾随机在身后对着他的脖颈就是一记手刀。又狠又快,直直将人当场砍晕。
“哼,麻烦。”谢倾左右看了一圈,将那昏过去的小内侍拎起来,随手扔进旁边的竹林里。这才拍拍手上的灰,飞身上了屋檐。
他依照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凤鸾殿。
许文君想必在他走后也没在赵承时那里多待,谢倾等了不一会儿,就见她又被宫女簇拥着回来了。
谢倾蹲在屋檐之上,把玩着手里的小石子。等到许文君身周的宫女散了一层后,手一扬,碎石子擦过许文君的裙角,精准地刺进了她身侧的屏风上。
谢倾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那石子又小,周围的宫女对此浑然不觉。只有许文君眼角往那石子上一瞥,手抚上额角,“本宫乏了,这儿用不着你们,都下去罢。”
屋内的宫女鱼贯而出。
许文君这才缓缓步进内室,谢倾就犹如鬼魅,从横梁上飞身而下,静静地落在了她身后。
“谢小侯爷到底有何事?”许文君头也不回。
“许家姐姐这般冷淡做什么。”谢倾嘴角一挑,望了眼外头,当然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看来你在这宫里过得也不舒坦。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就算谢倾从前来过国公府做客,他们也没相熟到可以这般说话。许文君不悦地颦起眉,“小侯爷有什么事,快说快回。”
许文君这时心里只把谢倾当作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所以说话没留半点情面。可谢倾就不一样,这位可是他家阿茵的嫡亲姐姐呢。所以眼下被她一刺,也不恼,反而颇为好脾气地道:“那我便说了。你在宫里束手束脚的,大抵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一顿,“许文茵已经被成国公弃了。”
话音刚落,许文君倏然一下转过身来,与谢倾四目相对。美艳的脸颊上终于闪过一丝惊慌。
谢倾不等她说话,接着道:“不过你放心,她这会儿应当好好的,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被卷进这场即将暴发的旋涡。”他眼角余光看了眼屋外,“可,这个期限不会是永远。”
“我原本以为对许家、谢家下手的是赵承时。但我们都猜错了。赵承时不过就是个傀儡,真正手握大权的,是慈宁宫里头那位。”
许文君哂笑一声,带着点伤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发觉得太晚,已经来不及了。”连成国公都选择了退。就算谢倾是那个谢家的子孙又如何,单枪匹马上京城,本就是步错棋。
谢倾却道:“来得及。”
他望着许文君微讶的神情,又一字一顿重复道:“来得及。”
“太后身边有个宦官,名叫严致。”他道,“只要从他入手,一切便拨云见日。”
许文君闻言微颦起眉,像是在思索,“严致侍奉过先帝,如今也很受太后重用。但大抵是一边用他,一边防着他。你若想用他掰倒太后……”
并非不可能。可,凭什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谢倾嘴角一挑,“只要你能让我同那严致见一见,我自有法子。”
这是场赌注。
前路本一片昏暗,谢倾的到来,让许文君觉得窥见了一丝曙光。
自己被困在宫中这么些年,早就心灰意冷。可如果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不能再放手。
“好,我想想法子。”许文君沉声道。
——
慈宁宫内。
香炉中白烟袅袅,殿内很静,内侍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入内,他步到正坐于橡木雕花太师椅上的人身侧。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太后半掩着眸,听了回禀,一伸手,旁边立刻就有宫女来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