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在裴戾耐人寻味的表情中戛然而止。
鹿时清虽然读不懂裴戾当时的心态,但他由衷为顾星逢感到高兴。顾星逢十五岁入天镜峰,十八岁继任掌门,这中间三年,他得以在原主的庇护下成长。
如果原主没死,说不定顾星逢会慢慢敞开心扉,甚至将他的身世全都说给原主听。可惜了,这二十年过去,顾星逢虽然心性日益稳重,却也比当初更自闭了。
再看外面,天完全亮了。
鹿时清迫不及待地跑出门,打算将丁海晏的所作所为告诉顾星逢。可是他隔着水池张望,水榭上空无一人,往常此时都能见到的顾星逢不知所踪。
他寻遍暖月台,也没有见到人,于是跑到正殿寻找,果不其然顾星逢在里面。
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一肚子话就要脱口而出,却生生拦在喉间。
正殿里还有姚捧珠和司马澜,底下还跪着几名弟子。看他们衣袍上的纹饰,是海楼峰的人。
地上还有一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书。
见他进来,顾星逢脸上瞬间的不自然。司马澜和姚捧珠更是面面相觑,姚捧珠上前拦住他:“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
司马澜则看向顾星逢:“恒明,事关你二人的名声,不若让他先回避。”
鹿时清本来目不斜视,眼中只有一个顾星逢。可是这几人如此反应,倒让他起了疑心。
“什么名声?”鹿时清自然而然地看向箱子里。
顿时,他愣住了。
那箱子里的书少说也有一二百本,本本相同,书脊上全都写着一模一样的几个字:恒明贪欢记。
因为有过类似的看文经验,鹿时清立马就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书了。
恒明,当然指的是顾星逢。贪欢,如果从字面上解释……
鹿时清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挑了一本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翻看起来。
虽然知道这书也是胡编乱造的,但牵扯到顾星逢,他莫名的想看。
姚捧珠清清嗓子,起身,想要把书拿回来,顾星逢却抬手止住。“行正坐端,何惧人看。”
“好吧。”姚捧珠坐了回去,“不知掌门师兄如何应对?”
“师祖和师尊为流言蜚语所累。”顾星逢淡淡道,“如今找到源头,绝不姑息。”
司马澜面色凝重起来,“恒明,话虽如此,可你要知道,那可是你丁师伯祖,是青崖君的师兄。”
“……哈?”鹿时清听见司马澜这话,险些将书扔了。
方才,就在几人三言两语的工夫,他已经大致扫完了前两页。
这书和先前看过的不太一样。
那些书无论将青崖君和裴戾讲的如何不堪,至少还会歌功颂德,尽叙前人丰功伟绩,再用极尽华美之词将沧海一境描绘一番,这才引出青崖君和裴戾的那些糟心事。
可这一本,却单刀直入。直接以“某日,恒明君顾星逢偶得一貌美少年,甚喜,遂藏入暖月台夜夜纵情”开篇,接下来的,鹿时清还没来得及看,不过也没眼看了。
遣词用句十分香艳,细节描写不堪入目,全是恒明君与那貌美少年的种种放荡情事。
但这些,仍是不及司马澜的话震撼,鹿时清瞪大眼睛,看着司马澜:“你说……这是丁海晏,丁峰主写的?”
司马澜点头。
鹿时清顿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这书中的少年指的是……”
他看向顾星逢,顾星逢还未表态,就听姚捧珠叹息:“没错,是
你。”
哗啦一声,书从鹿时清的手中落了地。
他正要去捡,可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一件更不得了的,瞠目结舌地问顾星逢:“你说先前的流言蜚语,也都是……是丁峰主?”
顾星逢无言地点头。
鹿时清简直如遭雷劈。
他只知道丁海晏文采出众,但给他的印象就是个披着翩翩青年外皮的古怪老头。看起来正儿八经,不苟言笑,好似谁都欠了他一吊铜钱一般,对待弟子严苛冷酷,居然能写出那么多不正经的书籍!
但鹿时清还是怒大过惊。
原主青崖君对丁海晏诚心诚意,可丁海晏呢?不但将人害死,死后还编排这么多花边绯闻来污蔑他。
这还罢了,如今居然盯上了顾星逢,用更加过分的内容去抹黑。
顾星逢起身,走下玉阶。那几个海楼峰弟子连忙叩首求饶,“掌门息怒,弟子们只是负责往外送书的,其余一概不知啊!”
姚捧珠哼了一声,斥道:“你们太师祖年纪大了,一时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不成?若非今日我和司马师叔拿获你们,这些歪书流传出去,掌门师兄的名声就此毁了!”
那些弟子委屈极了:“弟子们也是听令行事,哪个敢忤逆太师祖啊。”
其余各峰尚且忌惮丁海晏,何况海楼峰自家?
姚捧珠微微一叹,摆摆手,“都闭嘴,且看掌门如何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