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清和姚捧珠心里都记着。宋灵璧是他们二人的大恩人,也是沧海一境乃至红
尘界许多生灵的恩人。若非他率领修罗界的人赶到,及时拦下万妖界和幽冥界的动
作,又与长生界形成对立之势,红尘界的现状将惨不忍睹。
宋灵璧将他们带回修罗界,是为了更稳妥地保全他们。他也正在搜寻宋扬的下落,
一旦找到人,也要带回修罗界护起来。但鹿时清觉得,自己恐怕要辜负宋灵璧的好意
了。
顾星逢尚且不知去向,不知死活,他又怎能安守一隅?
既然姚捧珠在修罗界的前途无忧,鹿时清忖着,得找个机会和宋灵璧再提一提去
长生界的事。可自从那晚山洞前相认之后,宋灵璧似乎一下子劳碌起来,鲜少露面。
而踏千浪也不再发疯,却也同样鲜少露面。
鹿时清不免心中焦虑,好在有姚捧珠跟着,陪他四处走走,排解心中郁结。
又两日,宋灵璧才现身。他脸上倦意颇浓,但神情急切,把他二人请到一个密室
模样的房间里,将石门紧闭,方才道:“小美人不是要去长生界么,如今有机会
了。”
“真的?”姚捧珠喜上眉梢。
鹿时清的心狂跳起来,连忙扯住宋灵璧的袖子,“那我们何时可以动身?”
衣袖起了几重褶皱,宋灵璧也不理会,只看着鹿时清道:“三日后,踏千浪亲
自前往长生界谈判瓜分红尘界事宜,那时幽冥界和万妖界也都会去。”
一听缘由,鹿时清高兴不起来了。
姚捧珠直跺脚,“瓜分红尘界,他们当红尘界人是何物!”
“何物?”宋灵璧听她此言,忽然冷笑一声,“我前日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不
过是一片唾手可得的地。长生界称之为下田,修罗界、万妖界、幽冥界则称之为围猎
场。田地里长庄稼,围猎场里出猎物,所以你说,红尘界人是什么?”
姚捧珠咬紧牙关,“如果可以,我……我真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鹿时清放开宋灵璧,定了定神,坚定道:“那我必须去。”
“可以。”宋灵璧正色,“但你要注意自己的行事,不要……”
“我明白。”鹿时清没等他说完,先一步打了包票,“我会克制。不过如果真
的暴露身份,我也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我不是此意。”宋灵璧摆手,“你以为凭踏千浪的身份,他怕连累?我是要
你小心,可不要出了什么差池,耽误救你小徒孙。”
姚捧珠也道:“是啊师叔祖,掌门师兄可就指着你了。”
鹿时清不住点头,朝他二人抱拳,喉咙里全是酸涩。
三日后,鹿时清如愿进入长生界。
有身为修罗界总领主的踏千浪亲自带队,一行浩浩荡荡的人马走得格外顺利。
宋灵璧一贯漫不经心,进入通行隧道后便斜靠在车中半睡半醒。而鹿时清是他的“仆役”,自
然也要与他同乘一辆车。
这车没有马匹带动,自动前行,十分平稳。
鹿时清一路上揪着心,盘算着各种与顾星逢重逢的场面,丝毫不觉困倦。但在
进入通行隧道后,环境骤然变化,鹿时清感到一阵头晕,只得也学着宋灵璧那般闭目
养神。
本打算过了通行隧道就睁开眼,结果非但睡着,竟还做了个梦。
朦朦胧胧中,鹿时清眼前出现一片淼淼雾气。
不是真的雾,也不是热水蒸腾出的水汽,而是寒凉处生出的霜冷之气。
鹿时清之所以如此笃定,在于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阿凝,也就
是顾星逢的生父。
在鹿时清的视野中,阿凝盘膝坐在雪堆里,怀中仿佛也拥着一堆雪。但须臾之
后,鹿时清一下子愣住了,在逐渐清晰的画面中,他发现,阿凝拥着的并不是雪,而
是一个人。
其身材纤长,玲珑有致,因穿了一身雪白衣裙,隔着茫茫寒气,乍一看如同冰
雪。
又过了须臾,此人忽然蜷起腿,发出一声嘤咛。
阿凝声音很轻,问她:“我叫阿凝,姑娘你呢?”
白衣女子的脸被如瀑青丝盖住,看不清什么模样,她发出极其虚弱的回答,但
又不像回答。“你……也叫……”
“姑娘,你说什么?”阿凝凑近了女子,似是想进一步听清,他拨开了女子脸
上的发丝。
女子没再给出回应,也不再有任何动静。可阿凝的睫毛却忽然一颤,微微启
唇,像是发出了无声的惊叹。
尽管鹿时清在梦中动弹不得,却还是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这女子的样貌。
雪妖一族本就容貌过人,阿凝往日必然见过许多好皮相。鹿时清不禁好奇,这
女子须得生了一副震慑人心的美貌,才能令阿凝对她露出惊艳的表情。
但不巧,他的耳边猛然响起清脆的拍掌声。
鹿时清一下睁开眼,一张枯树皮般的脸近在咫尺,浑浊眼睛里闪着戏谑的
光。“小美人,那般想你小徒孙,怎么还会睡着?”
鹿时清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
打开车帘,外面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清,但好歹有了光亮。
宋灵璧道:“已进长生界,再有一炷香就出隧道了。你若疲累,待安顿下来再
好好睡。”
鹿时清眨了眨眼,已经毫无困意,嘴上还是道了谢。
若非要顾全大局,他真想一出马车就直接狂奔,跑遍长生界的每一个角落找寻
顾星逢。
刚才他并不是做梦。
而是顾星逢留在他体内的冰塑花又起了作用,带他窥见了顾星逢继承自父辈的
记忆。此时此刻,鹿时清一点也不关心梦中那个女子的样貌,甚至也不再好奇女子的他心里只剩下狂喜。
冰塑花还有效,说明顾星逢还活着,他的星星还活着!
马车突然停了,前面传出踏千浪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呵斥,“放肆,你敢质疑本
座?”
鹿时清小心的挑开一角车帘看去,只见外面烟雾轻薄,一队身穿银色铠甲,士
兵模样的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踏千浪的车外。为首的那个唯唯诺诺道:“不敢,小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