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光好,宫里上上下下都开了门扉窗子，让冬日里难得温暖干燥的空气吹进来,还把湿冷的被褥衣裳都拿出来晾晒一番，整理敲打。

随着棒槌一下一下拍在被褥上的闷响声，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风风雨雨，好像也被拍散了不少。

只有宁寿宫，还是一如既往阴阴沉沉的。

自从前日里，太上皇活生生鞭死了一个走路声音稍沉的小太监,宁寿宫就更静了，全死了一般。

宫人们但凡有法子都想办法走了，走不了的，就连大声出气都不敢，只能偷偷摸摸溜着墙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据说今天早晨，皇帝过来向太上皇请安,等他走了，太上皇就吐了血,软在榻上缓了很久。

外头的传闻宫里也听说了,宁寿宫这边虽然不敢私下里说什么，但是他们离得更近，反而更相信那些话。

宫里头,新出生的孩子已经好多年都没有长成的了，而且个个没得无声无息，叫人胆寒。

太上皇或许是真的疯了,而且疯了很多年了。

傍晚时候，前头突然过来传膳，说是陛下晚上会来和皇后一同用膳，餐食不用太多，和以前一样就行。

简容刚领着几个管事女官点检好了库藏，又去小厨房转了一圈。

如今宫里说得上话的主子少，皇帝和简容又都是图轻省的，自从连窝端了内务府和御膳房，简容只把持着采买这一条线，每日宫里收进来的新鲜吃食，还有各地送进来的贡品，她都直接分到各处小厨房，皇帝那边是最大的一份，其余各处再按照份例发过去。

如今新皇边上只有一位皇后，太上皇那边又销声匿迹，这样做反而比以前省了九成银钱和麻烦。

自从清理了一遍内宫，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少了不少，倒有些旧时太子府的冷清劲儿，

只不过，这不过是新人还没有填充进来之前的暂时安静而已。

简容原本就是喜静的性子，不耐烦热闹，她都已经盘算好了，等新人进了宫，除了逢年过节，就不需要日日过来拜见，两下轻松。

她琢磨着，眼看着就立春了，今年春选怕是赶不上，但是秋选还勉强来得及，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是什么，有没有已经钦定好了的世家女儿。

前朝那些勾连她不太懂，也知道历朝历代都有新皇上位就册封世家大族贵女为妃，以换取豪族效忠的习惯。

若是今年赶不上，等到明年就更好了，准备的时间多些，也可以更仔细挑选。

皇帝性子冷，挑选的女孩儿不能太多，但是如今皇帝还没有子嗣，人选也不能太少了。

四个妃位刚开始不一定更绶出去，就算有，也是留给大家族贵重的嫡女，过几年，若是有哪个格外得宠，又产下子嗣，倒是不用太顾及身份就能扶上去。

不过这些简容倒不用多想，都是圣心独裁，旁人干涉不得。

但是她依然有自己的责任，得不了清闲。

皇帝中意的人选，采选时候的安排，粗筛和细选，也全都要借着她的手做。

简容正细细盘算着，就听到前头来报，皇帝来了。

皇帝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素黑的长衫上没有半点花样，但是夕阳还是固执的在他周身染上了一圈暗红的镶边，大约是在前朝杀人太多，那镶边也带上了血腥气。

原本的松竹已经退尽了清冷孤寒，变作了一把还未饮尽鲜血的长剑。

简容忍不住就看怔了，过了一会才自失的摇摇头，主动迎了出去。

皇帝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不过看向简容的时候，还是将锋锐的杀气稍微克制了一些。

简容恭恭敬敬的迎了皇帝进来，姿态完美无缺，两人也没多说话，就沉默的吃了清淡的餐食。

放下筷箸，皇帝看了一眼简容，忽然说“你那主意确实不错。”

简容温顺的笑“妾身不过是出了个歪主意，还是陛下手底下的人能干。”

皇帝扯扯唇角“他们自然也会论功行赏，你呢想要朕赏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