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庆王隐隐猜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点头道。
站在楼星环旁边的小厮双手举着托盘。
红色锦绸上,镇纸下压着薄薄的一张纸。
长老拿开镇纸,看了一眼庆王:“鹿小侯爷说,这和离书,是你多年前就与他签下的,是吗?”
“是。”
长老道:“传闻说你去世,这一年多,他也没有拿出来。”
另一个长老说:“我看你们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楼星环喝了口茶。
庆王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楼星环那边看,笑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十几年前,他也不会愿意嫁给我。”
众人一噎。
他们原本是想起个话头说下去,谁知庆王接话接得这么利落。
楼星环唇角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签下这东西的时候,父亲还觉得云哥是愿意的吗?”
长老打圆场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应该向前看。”
“我与阿云和离,这和离书怎么会在凉王这儿?”庆王望向楼星环,“且为何他不亲自来,而要你出面?”
楼星环转了转手中的茶盏。
“鹿小侯爷有事要忙。”长老以手掩唇,咳嗽一声,“就全权托由凉王殿下处理了。”
庆王不语,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手指已经抓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发白。
楼星环看到了,眼里浮现出些讽意。
“既然和离书是真的,那大伙儿今天就做个见证吧。”长老说,“庆王殿下与鹿家小侯爷……”
“等等,”有人疑惑地问道,“这段姻缘有陛下旨意,不能和离的吧?”
长老看向楼星环。
楼星环微微一笑:“已经呈给皇上看了。”
“那就好。”长老点点头,对他的周到感到满意。
庆王不再说话了,望向外边的天,看起来很平静。
长老宣读了一段和离书的内容。
内容是鹿冰酝找人写的,言辞委婉,情真意切,但其实可能他自己都没看过几眼。
“……夫妻二人,既已难归一意,且愿各归本道。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祠堂屋檐上,融化的雪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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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其他人都走了,庆王也没有动。
楼星环擦了擦手,起身欲走。
庆王忽然道:“楼星环。”
楼星环回头。
“我知道你的心思。”他慢慢道,“别人看不出,可我看得出来。”
楼星环缓缓一笑:“是吗?”
管家在外面候着,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他们两人。
一父一子,一坐一立,日光照进来,切割了光影。
庆王看着投射进来的影子:“我原先觉得,你或许只是出于对阿云的依赖,才这般与我不善。”
他没有假死的时候,时常去履霜院。
所以也经常能看到楼星环和鹿冰酝相处的情景。
夏天,大的半躺在摇椅上,恣意轻松,小的一边摇扇子,一边趴着翻书看,偶尔还会出声问。
楼星环抬头,看到他,神情却没怎么变。
一直到鹿冰酝发现他,楼星环才淡淡喊声父亲。
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察觉到楼星环的心思,一切都豁然开朗。
楼星环没说话。
“你喜欢阿云,是吗?”
楼星环抬起眼皮:“父亲,世上没有哪一个规矩不允许我喜欢他。”
庆王道:“是,没有明文规定,可无形的规矩太多了,你做了一府之主,应当明白。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和离书拿出来了,在世人心中,他也依然是你养父。”
“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云哥也不会在乎。”
“你在不在乎有什么用。”庆王怒极反笑,他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这么激动的情绪,声音不可谓不严厉,“你这种心思,只会害人害己。”
楼星环却又反问了一句:“是吗?”
庆王胸膛起伏了一下:“我希望阿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楼星环淡道:“他知道。”
庆王的眼神顿时变了,抓着扶手坐起来:“……你说谎。如果他知道,他不可能还留在……”
“你认为他知道之后就会离开王府吗?”楼星环冷笑道,“父亲,哪怕你和他有夫妻之名十几年,我也比你更了解他。”
庆王有些颓然地靠坐在椅背上,脸色发白。
楼星环继续说道:“父亲,从一开始,你未经他允许,就向皇上请旨赐婚的时候,你就没有与我相争的机会了。”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鹿冰酝是怎么样的性子。
别人他要做一件事,必须他愿意。
这种认知,仿佛刻在了楼星环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