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下人候在一侧,低眉顺眼,不敢多瞧,安守本分。
五人围炉而坐。
自鹿冰酝抬手举起酒盏,几人当中一时沉默。
暖炉安静燃烧着,雪光如春光,温柔又松然。
下人给他们都斟了酒。佳酿盛在五瓣莲酒盏里,色泽如琥珀,气味醉人。
顺宁侯爷看了看自家儿子,又打量了下面前的楼星环。
凉王也微微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很年轻,比鹿冰酝还小几岁,剑眉星目,轮廓俊美,但是从气势上看,他隐隐强大过在座的任何一人。
顺宁侯爷在朝中与他多有交情,一向清楚他并非善类,手段果决狠厉,丝毫不比庆王要差,反而超出其锋芒。今天令他惊讶的是,楼星环眉目温柔了一些,仿佛揉碎了往日的冷漠。
着实叫他惊奇一番。
反而鹿夫人更习惯此幕——毕竟她常去庆王府作客,而侯爷不常去,因此见得少。
“多谢云哥。”楼星环道。
他目光紧紧盯着鹿冰酝,却没有逼迫人的意味,泛着光,有点儿像一头大狼狗叼回了主人要的东西,然后讨赏的兴奋。
然而待顺宁侯爷再仔细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了,楼星环眼神沉稳极了,一点也不居功自傲。
果然是错觉,他想。
燕媛很本分地没有插话,转头看着鹿夫人,柔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鹿夫人手边的不是酒,她也没有喝,点头道:“是有点累。”
“我扶你进房歇息吧。”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燕媛循声望去,看到是顺宁侯爷,大方地笑了笑:“还是侯爷来吧。”
“自然。”鹿父矜持地颔首。
鹿冰酝不耐地啧了一声。
楼星环对此视而不见,眼里只有面前那个人。见他不高兴了,出声道:“云哥,我经过糖斋的时候,买了新品。”
鹿冰酝接过他递来的糖匣子,看到久违的糖,脸色好了一点儿。
为了牙齿好,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乖。”鹿冰酝道。
顺宁侯爷和鹿夫人走了,燕媛坐回来的时候,听到他的话,道:“阿云,你喜欢乖巧的小孩?”
“自然,”鹿冰酝单手支颐,转了转空了的小巧酒盏,“谁不喜欢听话的人?”
燕媛但笑不语。
“况且,”鹿冰酝接着道,“侯府里本就有两个不省心的了,再来一个,恼人得很。”
“你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鹿冰酝不答,对楼星环说:“你去我房间候着。”
“好,我等你。”楼星环点头道。
等他离开了,鹿冰酝才转向燕媛:“你想的是谁?”
“我猜是青酩,对吗?”
鹿冰酝不置可否。
“青酩虽然不听我的话,可他在你面前,还是很乖巧的。”燕媛忍不住为自己儿子辩解几句。
“是吗?”
燕媛摇摇头:“我从前叫他回燕国,他为了你,隐姓埋名,不肯回去,到如今,他愿意认祖归宗,也无非是想得到你……”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鹿冰酝微笑道。
他撑着下巴,颈子纤细,椅子铺着白狐貂皮,衬得他肌肤越发雪白,通透如冰,琥珀色的眼眸含着讥讽的笑意。
燕媛晃神了一下。
若不是她心有所属,她可能当真会被迷惑。
“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燕媛反问道,“我们燕国的人,喜欢谁,就一定要得到她。”
鹿冰酝无语。
燕媛道:“当然,小姐和小公子一辈子都顺风顺水,或许并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想法。”
她口中的小姐,就是鹿夫人。
鹿冰酝无法苟同,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哦。”
燕媛往外面看了一下:“阿云,你不要告诉燕姨,你和你的继子有一腿。”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到“有一腿”这种形容的时候,鹿冰酝还是差点儿噎着了。
他面不改色:“不可以吗?”
燕媛看上去并不信,她摇摇头,道:“你看他的时候,眼中并没有那种感情,阿云。”
鹿冰酝难得有耐心,道:“有些东西,不是肉眼可见的。”
燕媛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鹿冰酝一改方才的懒散,眼尾稍稍挑起,光芒凌厉而夺目:“这里没有别人。燕媛,我问你,你为什么对我弟弟怀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