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侯爷与庆王和离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长平。
想登门拜访的有如过江之鲫,打探消息的有之,问亲交友的也有之。
和离书交出去后的一个月,鹿冰酝都没有回凉王府,只待在顺宁侯府。
按理说,若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和离,两位当事人应当有所避讳,特别是作为嫁人的那一方。可一来,鹿小侯爷和庆王的身份都绝非普通人可比,二来,鹿冰酝并不是藏着掖着的人。
有些交情的人来拜访,他有兴致了便邀进来坐坐。
相反,庆王却倒显得更加不耐烦,一开始还愿意搭理,后来干脆闭院谢客。
有好事的人想从楼星环那里打探消息。楼星环作为王府的主人,对外只说父亲要安心养病,和离是他们两人一起做的决定,说辞无懈可击,堵得人问不下去。表情既不见欢喜,更不见悲伤,冷漠至极。
于是,有人猜测,楼星环盼着这一天盼了很久了。毕竟庆王失去王府大权,鹿冰酝又不在王府了,那主事的就只有楼星环一人,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总而言之,揣测纷纭。
早春到了,寒雪梅中尽,微风柳上归。
淡淡的草药味弥漫,药罐咕嘟咕嘟冒着声响。
长廊下,画帘轻动,鹿冰酝伸了个懒腰。
鹿夫人问他:“阿云,这阵子你都在弄什么呀,又遇上什么疑难杂症了吗?”
“已经不是疑难杂症了。”
鹿夫人坐在摇椅上,肚子微微显怀。鹿冰酝趴在她肚子上听了一会儿:“有没有闹你?”
“没有,他很乖。”鹿夫人温柔道,“对了,止善说你给他起了名字,我能听听吗?”
鹿冰酝脸红了一下:“没,就起了个小名。”
“那大名以后再起。”鹿夫人说,“小名叫什么?”
“小勺子,行不行?”
鹿夫人一愣,抿唇而笑:“这么可爱。”
鹿冰酝撑着下巴:“以前做过一个梦,满月宴上,他在抓阄,抓了个银勺子。”
后来他就有了名字,不过,这条幼小的生命所联结的名字,在那个梦里,只存在了短短几个时辰。
鹿夫人摸摸他的头发:“你起的,肯定都是有福气。”
鹿冰酝笑了笑。
不知想到了什么,鹿夫人有些出神,声音也低了下去:“很久之前,你父亲和我说,他那晚喝醉了,什么也记不清。更没记得是否真的做错了事……我还当是他的借口。阿媛也告诉我,她和侯爷是被人陷害的,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鹿冰酝静静听着:“那你原谅燕姨吗?”
“都过去了,好歹姐妹一场,我不想再追究。我也是看着青酩长大的,他和你那么要好。”鹿夫人将发丝拨到耳后,“当然,想要回到从前是不可能的了。”
鹿冰酝不语。
他母亲是个很温柔大度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可那是她不知道真相之前。
……
相比他那个远在边疆,几年都没回来一次的兄长,鹿夫人明显更疼他多一点。
然而都是血亲骨肉,她谁都疼爱。
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鹿冰酝的睡眠反而越来越香。毕竟有了经验,药材也早早准备齐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楼星环时常来顺宁侯府,落在不同的人眼里,意味各不相同。
这一天,他过来时,鹿冰酝正在院子里看花。
“云哥。”楼星环喊道。
鹿冰酝头也不抬:“你好闲啊。”
楼星环面不改色:“是有点。”
鹿冰酝用小铁铲子松完土,交给下人。
止善端着洗手盆:“少爷。”
鹿冰酝撩了撩水,洗干净手,正想拿起手帕,手帕却被楼星环率先拿了过去。
楼星环一言不发,轻轻握着鹿冰酝的手腕,一点一点为他擦干水珠。
自觉到令人害怕。
止善看着这一幕,莫名一抖。
最令人害怕的,还是他家小少爷的态度。
鹿冰酝并不怎么喜欢别人碰他。以往,楼星环还小的时候,他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偶尔摸摸头鼓励一下。自从楼星环长大,鹿冰酝就很少和他有接触,至少止善就没怎么看过他对楼星环和颜悦色的样子,有时还是耍性子抓弄凉王殿下给他洗脚跑腿什么的,才肯多给点笑脸。
总之不怎么上心。
然而现在,鹿冰酝就这么伸着手,极其习惯了似的,任由楼星环动作。
他还弯着唇,说:“可以了。”
“嗯。”楼星环松开他的手,看上去颇为恋恋不舍流连忘返。
止善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安静的氛围被人打破,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少爷!不好了,二少爷!”
“慢一点。”鹿冰酝慢悠悠道,“说吧。”
下人一边喘气一边道:“大少爷那边的人来信说他染上鼠疫了!老爷夫人让奴才来禀告您,去厅堂一趟。”
军营里鱼龙混杂,稍不注意就会引来肮脏的东西。鼠疫,向来令人闻之变色,发病剧烈,死亡快速,至今都没有有效的药物能完全治疗。
止善一惊,连忙看向鹿冰酝。
鹿冰酝点头:“知道了。”
等仆人都退下,他转过头,问楼星环:“那东西都送去了吗?”
“嗯,今天应该就到了。”楼星环道,说完,他往前一步,握住鹿冰酝的手,“不会有事的。”
鹿冰酝睨他一眼:“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担心的样子吗?”
楼星环顿了顿。
确实不像。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再靠近一点的心。
他说:“云哥,别太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