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的下葬仪式很顺利。
下棺、钉死、合上、立碑,随以无数金银珠宝,一个地位尊贵的王爷就此深眠地下。
皇家陵墓又深又大,肃穆寂静,门口和隧道都有侍卫看管。
鹿冰酝看了会儿地下陵墓的石砖,又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石碑。
楼星环原本在和别人说话,看到了便走过来,问道“牌位你要拿吗”
他说的是那个写着庆王封号的木牌。
逝者的牌位,一般由正妻亲手拿着,等葬礼完了再和嫡子一起进入宗祠,送上供奉的地方。
鹿冰酝顺着他来时的方向,看了看梅姨娘手中捧着的灵牌,还未摇头,就见楼星环捏了捏眉头,又小声说“算了吧,晦气,小爹还是别沾上好。”
少年眉目清俊,不似方才面对外人时那么冷漠,嘟囔起来可爱又好看,好像在朝长辈撒娇一般。
鹿冰酝看着,手指痒痒的,莫名想捏一捏他的脸。
他挑眉道“迷信。”
周围的人在低头哀悼。
侧王妃在阻止人封棺,大喊大叫,一副恨不得随王爷一起下葬的样子。
梅姨娘和另一个妾室目瞪口呆。
两人站在最前面。楼星环转过身,和他一起面对着庆王的石碑,眼睛却不怎么看,低声道“糖不好吃吗”
鹿冰酝有点哭笑不得“这什么时候了,我没心思吃糖。”
他再离经叛道,在死者的墓前,也不能做这些小动作,不敬。
一向正经的楼星环却格外执拗“不喜欢吗”
陵墓时常封闭,空气中弥漫着仿佛都飘着细小的微尘。
楼星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像是奶糖,又像是甘草药。
偌大空旷的皇陵中,夜明珠幽幽发着光。
鹿冰酝一身素衣,仿佛也在发光,淡装素裹,腰肢细瘦,皮肤白得像薄薄的瓷胎。
他垂下头,声音更低了“我以为它能让你开心一点。”
起码不会那么难过,为了别人而难过。
他知道鹿冰酝以前命人找过这种糖。
他小爹家世赫然,仿佛受尽了天下的宠爱,要什么没有所有他想要的,都有人送到他面前,父亲会、楼玥桥会、鹿家的人也会。
从小到大,楼星环也不曾看过他失落的样子。
属下回禀说遍寻无果时,他恰好在鹿冰酝身边服侍。鹿冰酝当时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眼皮恹恹地耷拉,像是一朵蔫了绿叶的桃花。
明明他身边有那么多可替代的,却这么执着地要它。
楼星环不是很懂糖有什么好令人上瘾的,但如果将糖换成鹿冰酝这个人,他就又好像懂了。
因此这七天,他在路上听说了这种糖,特地绕远路去寻。
想着只要小爹能笑一笑,别这么难过,刀山火海他也去。
闻言,鹿冰酝侧过头看他。
楼星环一直在看着他。
两相对视,离得这么近,楼星环能看到他下巴尖尖的,眼睛既漂亮又大,楚楚可怜。
一想到他是为了父亲才这样难过,他就感觉百蚁噬心,又疼又痒。
“轰隆”,沉重的墓棺被封上。伴随着的,还有大家的哭声,回响不已。
众人在后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鹿冰酝道“没有不喜欢。”
相反,他极其喜欢。
制这种糖很麻烦。首先是秘方,他之前怀念,派人去找,却不得而终。二来,就算拿到配方,工艺也很繁杂。
短短几日,楼星环去为父报仇,成功了不说,还有空为他找到这种奶糖,也是一片孝心。
离开庆王府前,能找到上辈子喜欢吃的糖,算是养子对他的践行礼物了吧。
也许是心存离别意,鹿冰酝看少年的眼神都格外慈爱起来。
少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看到他认真的神情,怔愣片刻,耳尖微微红了,轻轻道“嗯。”
鹿冰酝忽然想起一事“你的腿”
“无大碍。”楼星环斩钉截铁道,又有些迟疑,“小爹前些天就叮嘱过我要注意,是我疏忽了。”
“以后也要小心。”鹿冰酝说。
上一辈子的这时候,楼星环威胁他嫁入王府,他当然不同意,在发小帮助下跑了,还很嚣张地烧了楼星环给他准备的履霜院。
之后楼星环为了追他,伤了腿虽然现在起因变了,但结果也差不多。
楼星环点头。
不远处,侧王妃眼眶红红,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们。
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见他们无任何悲伤反而十分平静的样子,心中警惕不已
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商量如何夺走星初的爵位
好啊,她就说,这两人肯定早就联手。枉她还心存希冀,以为鹿冰酝会顾念顺宁侯府和林氏伯爵府的交情,不会出手帮这庶子。
这人看着也不傻怎么白白给人家养儿子啊还吃力不讨好,替别人争爵位。
楼星环不是什么好茬。
论地位、论以后的助益,普通人都会选择帮助楼星初,而不是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庶子。
然而从鹿冰酝嫁进王府起,他就从未按过别人的想法来行事。
侧王妃暗暗咬牙。
去皇家宗祠时,鹿冰酝握过烧好的三炷香,真诚地拜了拜。
祠庙繁复华丽,铺着地毯,辉煌无比,身着袈裟的大师又接过他的香,插进香炉里。
豫王也来了,神色有些疲惫,朝鹿冰酝点头后,也拜了拜,说了几句客套话,救走了。
他带来的几个大臣却没走,恭敬道“王妃。”
有两三个看上去胡子花白,应该是庆王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