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的差役浑身没有力气,已经说不上多久未进水米。粮库里暂时倒是不缺米面,可没了水源之后,平日里喷香的净米也咽不下去,划硌的喉咙生痛。
柳大善人家里只一口水井,等着水来救命的人多,年轻些的青壮便只好在后头排着。衙门里的差役们在这个时候更不能抢在妇孺百姓前头,否则是要被乡邻们戳脊梁骨的。
故而平日里衙门里的差异凶神恶煞,这会儿也少了狰狞,怏怏的三两作伴,半靠半坐的跌在那里。
忽的一道风从面前吹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闯进了衙门,朝着道台老爷的书房里去。可那东西过得太快,差役们眼睛一眨,什么都没瞧见。
加上此刻腹中火烧火燎,饿的前胸贴着后背,差役们也没力气起身去查勘,避开眼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无风不起浪,方才的确过去了些什么。
道台老爷靠在书房休憩的小榻上,上下眼皮粘住后,瞧见的便全是茶水井水雨水湖水河水,反正不管怎么着,全都是水。
嘴皮已然干裂,连带着鼻头都皴了起来。
往日里只觉得金银珠宝最当紧,而今道台老爷觉得如若能用元宝换碗冰凉的泉水也是好的。
道台老爷咂摸了一下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嗷的一声喊了出来!
“大胆刁民!”
道台大人猛地起身,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来人的鼻子便大声厉喝。
他正要唤差役们进来,将这些乱民押到牢房里去,却在看清了来人以后将手放了下来。双手离开了方才摆放的位置,改为置于额前拱手鞠躬。
“两位仙长可是凯旋而归?”
道台开口很是恭敬,可刚一说完便后悔了。
如若仙长凯旋,这会儿早他娘的下开雨了,也不至于就后山上那处禅院附近有草木绿着。
道台大人虽一贯学的是对鬼神要敬而远之,可陈桥驿的旱灾实在邪性,是故他也曾去寻了几个附近有些名头的神婆和道士。然而那些人要么收了钱办不成事,要么压根儿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两位真的仙人,结果这二人来了好几日,仍旧无有好消息。
“县志。”
司空断伸出手,向上摊开掌心,没有更多的言语。
“您要县志做什么?”
道台老爷从榻上爬下来,脚步有些虚浮,不太明白。
司空断仍旧摊着手心,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逐一一连忙上前,将神色放至缓和,补了一句。
“我们要知道那禅院里的和尚是怎么死的?”
道台老爷一听这话,当即拍了下脑门儿,明白了过来。
“这我懂,对症才好下药!”
仙人降妖和郎中看病也没什么两样。
“暂且稍候……”
道台老爷小跑着出去,招呼师爷将压箱底儿的县志给翻了出来。
等到逐一一和司空断接过县志的时候,县志的纸张早已发黄,甚至还有不少虫蚁噬咬的空洞。好不容易寻到了关于禅院的记载,只写着住持和尚无德,试图欺侮柳家的少夫人,远近唾弃,禅院就此没落。
“后头呢?”
逐一一转过头来,满眼疑惑的去问道台老爷。
道台比逐一一还要迷茫,摇了摇头。
“仙子,我去年才上任。”
百年前发生的事儿,他一个外乡人哪儿晓得呢。
于是道台老爷戳了戳师爷的腰,挤眉弄眼道。
“你不是土生土长么……”
师爷缩着脖子,脑袋摇的比道台老爷还快。土生土长是不假,也曾听过家里长辈说过后山禅院的闲话,可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两位仙长,若要知晓原委,您得去问当年柳家的少夫人啊!”
逐一一听闻转头去看司空断,小声道。
“招魂术你可精通?”
司空断摇摇头,他的元阳丹簿是大开大合的法术,搬山填海可以,招魂不行。
“招魂做什么?”
这次换师爷迷茫,压低了声音道。
“当年的少夫人还活着,如今是柳家的主母了。”
逐一一和司空断闻言双双停滞住身形,齐齐的道了一声。
“嗯?”
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百年前,少夫人二十几岁,是花一般的年岁。可人到七十古来稀,当年的少夫人如若活到今日,至少也得一百……
“柳家主母是当今陛下亲封的长寿老人,如今一百二十有三。”
师爷抬起头,补充了起来。
不仅活着,活的还挺不错。
逐一一借居在那位少夫人身上许久,多少有些牵绊。听闻那位竟然还活着的消息,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愫来。
“那隐匿术法你会么?”
再一次,逐一一转头,看向了司空断。
在巨鹿山跟着千运尊者修行的时候,逐一一学得都是正面应敌的招式,千运尊者没教过她怎么从侧面攻破。
隐匿和易容之术,千运尊者对其很是不屑,将其视为小人做派,非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