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她嫁过来头一次找朋友出去逛逛。
这姑娘也比小时候会说话多了,更会做人。
管少宁如今也差不多算是习惯了这种日子,因着现在实行工分制,而且还是工分制的第二阶段挫折期,生活水平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半年前还好说,虽然自家的田地跟生产工具全部上交生产小队,但是大家集体出工,干多干少都有得吃,大锅饭一起来,群众的热情空前高涨。
只可惜到了现在暑假,也算是下半年,大食堂的分配就减少了不少,管少宁心里明白,这大家伙儿的都处于磨洋工状态,生产跟得上嘴才见鬼。
但明白归明白,这是大势所趋,她就算心里明白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量往家里攒粮食。
这话现在不用她说家里人也知道了,管奶奶她们都是老庄稼把式了,眼见着大家伙儿这干活儿状态以及吃饭个个不落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忧?
“管少宁,你想什么呢?”李芬见她出来半天没吱声,伸手挥了挥。
别以为学生就不干活儿了,李芬自己也是一样,每天还是要跟着生产队长的哨子走,工分还是要挣的。
“没,我就在想着过不久秋收的事情,学校里也是要放假的。”管少宁回过神,“你要买什么?我家里的草纸用完了,买一些我就回去了,然后跟着我妈去上工,最近生产大队安排了铲草的任务,也是能挣不少工分的。”
李芬撇撇嘴,“就咱们这样的,现在干的活儿不算多,铲草每天顶多就两个工分,收成好的时候,一个工分四五分钱,眼下看着……顶多就两三分钱一工分,费那个劲儿?我还不如去芦苇荡找一找野鸭蛋!”
一个工分也是钱啊!
管少宁比较容易满足,眼下还算是好的,等过了今年,到后面的三年……虽然没直观感受过,但想也知道靠天吃饭的农民,陡然遇着大旱了,日子该有多难过!
倒不是说她不去提这个醒儿,而是有经验的比她多了去了,人家早就知道今年的雨水不怎么样,心里也为着明年的事儿发愁。
只不过当下……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天天大锅饭,人人有工资,这种日子过得好,干活儿就更没什么激情了。
又不是为自家的田地干活儿,谁去费那个劲儿?
俩人从供销社出来就分开了,恰好遇着上工回来的石旦,立马紧张起来:“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家待着吗?有要的什么,等我回来说就是了。”
每个女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都差不多,管少宁这辈子第一回来亲戚,管妈妈是嘱咐了又嘱咐,叫她千万别累着,也别碰凉水。
要是条件不允许,那是不碰也得碰。可家里这么多口子的人,她当然有空好好把闺女养着了。
这会儿见他皱起眉头,就回道:“我出来买点草纸。你们这是下工回来了?今天怎么样?下午我也跟着过去。”
“咱家又不缺你那两个工分,你去干什么?”石旦就更不乐意了,“就铲铲草,没活儿也要每天出工的,你去了也没你干的。”
“适当走动走动也有好处的。”管少宁就搭着篮子跟他一块儿往回走,“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时候,铲草又累不着我,两个工分也是钱,等往后……想找草都不一定找得着。”
又压低了声音,“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耐放的啊!实在不行,拖几根柴禾回来也是赚的。”
俩人就跟小松鼠似的,每回出去回来都不会空手。
“这个我知道。”石旦见着到了家,也放松了下来,手比划了一下,“我还藏了一口小锅,往后真要是怎么着了,烧口热水还是成的。”
石旦心里还是有数的。
以前是觉得每天还要坐牛车去村子里下地比较辛苦,现在好了,不用觉得辛苦了,地都给上交了,都是要听每个大队的队长来安排的。
但他也不是没心眼子的,晚上等人都回来了,话也没说的太直白,“叔叔,您看眼下这……大锅饭还能吃多久?”
“多久?”高数点了根烟,对于种地吃饭的人来说,看着眼下的荒唐简直心里没底儿,“我哪知道?就瞅着这大吃大喝的,地里头不到紧要关头就尽是磨洋工的态度……粮食再多也不够造的!”
“有的吃咱就别多说话。”管奶奶年纪大了,但是干活儿还利索,得了个给大食堂做饭的活儿。
食堂干活儿都有油水,本来人家推举高数去当队长的,总归是个官儿,也能有好处。
家里人都明白,自家不指望着占啥便宜,好好过日子就成了。更别提管少宁知道这往后的几年,生产小队的队长也就是听着好听了,可万一社员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找过来,自家还怎么偷摸着过日子?
再者说,自家这又是牛车又是自行车的,还是别打眼了,省得再过几年一个举报什么的,洗都不好洗。
安稳为重。因而高数就委婉地拒绝了这个位置,转而给家里丈母娘弄了个轻松的做饭的活儿。
相比想当干部的,一个烧饭的活计,谁不乐意行这个方便?
一开始还好说,每个人都能敞开肚皮吃,做饭的人还连吃带拿的,日子过的别提多好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粮食消耗的贼快,到现在是每人每顿只有定量的供应,对于食堂内部人员偷拿的行为更是抓得紧。
“你想说什么啊?”管少宁就抬头看他,“家里都不是外人,咱们现在正是一家人一条心的时候,有什么你就说。”
“我是说……咱家的牛……”石旦知道家里人对这头牛的感情,但不得不说,“最近打咱家牛的主意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这个道理高数也明白,但不觉得现在就要把牛处理掉。
管少宁被他一提醒也知道了,自家这头牛眼下真的是特别的打眼,因为它是属于个人的,而不是集体的。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却不能说,总不能跟家里人说自己是穿越的,我知道接下来别说是三年了,就是十几年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好好做准备吧?
“我想想看……”高数叹了口气,“其实公社也有不少人跟我说过这个事,因着当初我没要队长的位置,大家也算是给几分面子……”
但面子归面子,这两个月的伙食跟一开始比起来差了不少,他也怕考虑来考虑去的,最后叫别人捡了便宜。
等过了两天,高数进门就脱下了身上带血的外套,“牛摔下沟子叫树杈子给戳了,我没弄回来,叫几个人拉到供销社去了。”
然后掏出了一些票,“换了一些粮票跟肥皂票,还有红糖票,都是紧要的好东西。”
紧接着一句话不说,进了自己的屋,到晚上吃饭都没有出来。
家里人轻手轻脚的,谁都没有提牛肉自家也可以留一些下来的话。
管妈妈更是明白他的心情,这头牛打从进家门以来,就跟伺候孩子似的伺候它,这会子……如果说牛到了时候老死了,他们可能会留下肉来吃,心里上也不会怎么样。
但眼下这情况,一是心里不舒坦,而是自家确实不能留下来。
要不然这家家都没有锅的,你们留下来是想干什么?
不仅不好说,也打眼。
至于换来的粮票就好说了,孩子还在念书,交学费伙食费的,谁又真个去掰扯这个?
“你在干什么呢?”管少宁见自家妈进了屋,提着一口气出来烧点水打算给他们送进去。正巧看到石旦蹲在灶屋门口在磨东西,赶忙过去问他,“竹片?”
石旦点点头,“现在放假了,但活计又不重,多出来的时间,咱们这边山多,我看看能不能下到兔子什么的风干,往后也能有点营养。”
然后左右看了看,“这事儿我跟二哥一起去弄,你别操心这个了。对了,高叔说给我屋子弄了个地窖,回头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我再折腾去。”
本来还打算的好好的,以前的老房子修一修。
但现在连田地模式都打破了,石旦以自己长大为由,顺势在管家的斜对面另外起了个小院子。只是相比巷子里头的整齐,这小院子就跟多出来的一个角似的。
好在石旦本人也不是很在意,离得近就成了。
“我也想去。”管少宁被他说得心里痒痒,“多个人多道力量。”
石旦就笑着点头,“行啊。”本来也没打算把你落下,“白天的话你跟我,二哥要在厂子里做饭,晚上你不能去,知道不?”
这个管少宁没意见,晚上她可以在家里帮着剥玉米棒子。
第二天,哨子声一响,俩人便出了巷子。
“对了,家里每天都没人,没有弄到不操心,可要是弄到了,东西往哪儿搁?”走得离别人远了些,管少宁才问道:“大宝被大嫂送去了托儿所,就算没送去,他也不可能给咱看家吧?”
大宝就是管大哥跟成宝秀的孩子,名字就叫管大宝,今年才四岁。
石旦因着她靠近,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我晚上睡我自己家,就挂我屋里,白天收着压地窖里头去。”
管少宁没好气的,“你那地窖才挖多久啊,这就能放东西了?你也不怕生霉!”
“你妈让的。”石旦哼笑了一声,“听你妈的,总归没错吧?”
那得意的小眼神,可把管少宁给气的磨牙。
“嗯?”她突然抓住了重点,“好好的,我妈让你这么做干嘛?”
石旦终于听到她说出自己想要听的话,“还能干嘛?管妈妈想让我在年底跟你把事儿给定下来。”
就算是定下来,那也不该搞的你是你,我是我的吧?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石旦没跟她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