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玉楠这尊大佛,楚元成长舒了口气,到膳房里取了些许清粥小菜,又从管家那里要来的掌管各门的钥匙,待到天色稍暗,已不再如白天那般热的时候,轻轻打开了祠堂的门。
楚安然一身白衣,跪坐在那席垫之上,侧对着祠堂,微微抵着头,在她的面前另一只席垫之上铺着一打薄薄的宣纸,不少上面还写满了字。
“二哥来了?”楚安然并未停笔,“来了帮忙把门带上。”
楚安然无奈摇了摇头,按他说的做了,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放下了食盒,正对列祖列宗的排位拜了一拜。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楚安然愤愤放下了笔,咬牙揉烂了纸。
“呵,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三天三夜跪在这里并非诚心为你的胡闹悔过,只是懒得见人,哪知你这些天将自己闷在祠堂的面竟是写这些酸诗。”
“我虽没有一直老老实实跪着,但我也是真心悔过。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的不安分?”
“三天放出去了七只白鸽,全是飞往玉棠山庄的。楚安然啊楚安然,有什么心事不能面对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非要在这里搞什么小女生的行径。”
“兄长大抵是因为太过聒噪,没有哪位良家女写诗给你,来嫉妒的吧。”楚安然撇嘴,“行了,你找我来什么事啊?”
“我是想说,你不用再想方设法让自己在天顺城里如何如何的引人耳目了。你的那些荒唐事迹,早已惊动了宫里的皇帝太后,怕是今后想要捡回贤良淑德的名声都难了。”
“啊?”
楚元成见妹妹疑惑,遂将今天白天那玉楠公主事如何来家里证实的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楚安然听完,笑得颇有意思。
“想不到这王府的世子成亲,第一个惊动的不是王府的人,竟然是太后公主。他还真是有面子啊。”
“你说呢?”楚元成慵懒地做到了安然的对面,道:“早先的亦王是个与先祖爷一同打下这江山的勇士,可惜后继无人,连续两代几乎败光先师爷创造的全部家业。虽说这亦王府这些年里没落了吧,偏偏这代又出来个他。别人的八岁还在院子里面玩儿泥,可他却能拿下六艺双冠,春闱榜首,著成兵书,屡次解决陛下难题,生生扶起了亦王府的百年家业。这样一位稀世之才,陛下给他一些面子不是正常?”
“说来也怪,此等过分才华,又并非皇族,陛下他真能容得?”楚安然压低了声,道。
“容不得呀,世世代代的例子摆在那了,别说他是个异性的世子,就算是当朝太子,有陛下在的时候都不可过分施展才华。”顿了一顿,楚元成继续道:
“也许正是天意。传闻秦斯年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伤了大脑,又碰巧意外丧母,深受刺激,闭门不出了半年,再出来时便忘记了好多事情,竟然连自己亲手写的兵书与策论都不记得了。后来,他即便已经大好,却也极少再出那梅园,朝堂诸事更是不再过问。陛下看他可怜,这才赐号‘梅隐公子’。”
“陛下真的相信他忘记了诸多事情,不再如同儿时那般?”
“半信,半不信。”楚元成意味深长的笑笑,“若说是演吧,那他也演的太好了些。政论上面聪慧依然,却也只是较为平凡的聪慧。唯有“妙音”、“书画”这几样还颇为精绝。
陛下本在他加冠之后赐他官职,结果他整整一周未曾上朝,陛下气得亲去梅园看他,两盏茶后,皇帝便出来下旨罢了他的官,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后来的这一年里,两人互相都是给足了面子。秦斯年以“京城第一才子”的身份成了皇亲公主们的老师,教教他们琴棋书画。确实未在掺和那朝廷的任何事宜,俨然成为了一只闲云野鹤。”
如此看来,倒和玉棠山庄上的师父颇有一些相似之处,只是师父如今并无封号,远居山林,早已什么都无需忌惮。而那秦斯年表面上已经没了忌惮,实则正处在漩涡的中心,进不得,也退不得,多一个字、少走一步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想要维持如今的闲散尚难避开数不清的眼线,可那家伙偏偏演的热火朝天。猛然想到那日林中发生的一切,还有几乎不可能偏移却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当朝三大宦官的位置,楚安然便禁不住皱起了眉。
他何止是深不可测?皇帝无时不刻不再盯着他的动向,他又何尝不是一步一步都做足了计划?甚至每一瞬间,每一只箭,每一个人的出现。
活得已然并不容易,偏偏还有心思来捣她的乱,倒也真是怪物一个。
“臭丫头,你想什么呢?”楚元成见她发呆,伸手在她脑门上就是一弹,“若是好奇,大不了你亲去亦王府里看看,便知道他曾经到底发生过了什么。”
“傻子才去。”
“那你又是瞎想什么?想想接下来要给你师父寄哪几首酸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