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闲云枕上书(季三岁)_承·南柯梦(16)(2 / 2)_应许闲云枕上书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承·南柯梦(16)(2 / 2)

走廊的开关不知在何处,已是凌晨四点多,窗外高悬一轮月,轮廓鲜明,月光从阳台照进来,透过半掩的窗纱,浮在客厅地面,清冷如霜。许云声想起手机落在床头柜,折返去拿,察觉玄关处响起低微的动静。

“让我进去。”人影落在门外,语气不容置喙。借着幽暗的光线,隐约露出似浓墨染就的深邃眼瞳,是陆梓君。

他们不是不久前刚刚吵过一架吗?怎么私下还会有来往?许云声一怔,生怕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误会,赶紧往后闪躲。

裴莫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身着睡衣,站在玄关处:“你不该来这里,被拍到怎么办?”

“我还怕这个吗?”陆梓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放声大笑,充满自嘲,“你养的那群私生饭,都敢在我楼道里安摄像头。”

他今夜气性迥异,裴莫怕他惊扰到左邻右舍,慌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你疯——”话说到一半,这才注意到他眼神朦胧,面色绯红,身上弥散浓郁酒气,“你吃酒了?”

“杀青宴。”陆梓君并不否认,挑起剑眉,话里带刺,“这不是你给我苦心求到的资源吗?”

“你……”裴莫无言以对,一时叹息,手颓唐地垂下来。沉默良久,她侧身往旁边让了让,默许陆梓君进门:“小声一点,别吵到许泊舟。”

猛地听见自己的姓名,许云声很慌张,抱着参片又往卧室门后藏了藏。陆梓君果然意外:“许泊舟?他怎么会在?你们——?”

“停止你的想象力。”裴莫一面为他脱去外裳,挂在衣帽架上,一面道,“台里把他的房间给殷甜昕的助理了,他没地方住。”

“呵,看来你苦心培养的许泊舟还不够红啊……”陆梓君没有再追问,他喝了太多酒,神智尚且清醒,脚步却虚浮,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再支撑不住,“咚”,一声闷响,径直倒在沙发里。许云声很难相信自己会在一个当红艺人的身上看到这种状态,失去镁光灯的闪烁,不再散发魅力,他疲惫得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玩偶,毫无生气。

裴莫倒像是早习惯了这一幕,径自从厨房端出一杯蜂蜜水,又打开药箱,熟练地拿起扑尔敏,倒出两粒,搁在茶几上。“梓君。”她俯身,平静呼唤他,“先把药吃了,好吗?”

客厅的沙发太小,陆梓君不得不蜷缩成团,胡乱扯松衣领:“不要。”他思维有些混乱,好一会才想起来,艰难补充,“我吃过了,连阻断药一起吃的。”

裴莫浑身一颤。

落地窗纱随风轻晃,将温柔的月光都撕成一缕一缕的,屋内昏暗不定。过了很久,裴莫轻轻开口,嗓音清净平淡,听不出悲喜:“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陆梓君嗤笑,满不在乎道:“夏钧何的恶趣味哪止不戴套。”

裴莫没有作声。她一点点地将陆梓君的衣袖挽起,失去平日厚重粉底的遮掩,伤痕累累的小臂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新伤夹着旧伤,瘀青泛紫,鞭痕层层叠叠,血迹斑驳,放眼望去竟找不出一处还算完整的皮肤。裴莫仿佛被抽干全身力气般,缓缓地捂住胸口,弯曲膝盖。长发从肩头散落如瀑,她就像最虔诚的信徒,保持这样宛如雕塑的姿势,跪坐于地,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在同情我吗?”陆梓君问,“还是嫌恶我?”

“……你不需要同情。”裴莫沉默数秒,方才咬牙回答,那一瞬间的动容恻隐尽数褪去,换之为淡漠,“正如我亦不需要。”

“呵。”陆梓君溢出轻笑,“不愧是我家冷面冷心、冷口冷情的裴莫,真狠。”

他闭起双眸,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泛出异样潮红,似梦中呓语:“那么,再狠都冲着我来,不要难为婧熙好不好?”

“凭什么呢?”

“就凭我会帮你完成对赌协议,让你收获自由。”陆梓君一字一句,语速极慢,“业力皆由我一人承担,放过我爱的人,好吗?她是无辜的,她的灵魂比你和我都干净清澈。”

裴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有那么爱她吗?愿意为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作对?”

“不知道。”陆梓君坦诚说,“枕书,我想回家,但我没有家……爸爸,妈妈,还有你,我的枕书……挚爱的亲人一一离去,我想保护哪怕所爱的人,结果谁都保护不了……”他难受地揉了揉胸口,面露痛苦,“放过宋婧熙吧,枕书,我一个人亲人也没有了。”

裴莫轻抚他额前碎发,双眸漫出些微水汽,到底忍住,没有落泪。“你真愚蠢。”她唇弧扬起,浅浅一笑,低语道,“你以为我们面对的是谁?夏钧何、季清让……哪个碾死我们不是简单得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我们自身都难保,你还妄想保护别人?”

陆梓君目光艰难聚焦,落在裴莫脸上,想从她那双不辨悲喜的眼瞳里找寻些什么,终是一无所获。“为什……么?”他吃力发问,眼睫微颤,神色越显茫然,如迷途孩童般,“裴枕书,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么可怕的无间地狱,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裴莫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能。”她轻声说,不知是在说服陆梓君,亦或说服自己,“眼前是深渊万丈,身后有血债未偿,我没有回头的路。”

一滴泪自脸颊滑落,陆梓君露出悲伤的微笑:“……我明白了。”

素影清寒,隔着悠悠岁月长河两岸的苇草,他们相顾无言,唯余惘然。

后来陆梓君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些,慢慢坐起来,胡乱抹去脸上水泽,恢复冷静:“我该走了,文希还在车库等我。”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用指关节敲打出一根,问裴莫,“有火吗?”

裴莫点点头,自己也拿起一根,取来打火机。他们彼此靠近,抵额相触,那姿势几乎像一个亲吻,但并不是,“啪嗒”,微弱的火焰摇曳升起,映照他们漆黑的眼眸,是这漫漫长夜唯一的萤光,伴随陆梓君的呓语。

“裴莫,若有来世,愿你我皆清白为人,不必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