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闲云枕上书(季三岁)_承·南柯梦(17)(2 / 2)_应许闲云枕上书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承·南柯梦(17)(2 / 2)

她拿出手机展示,屏幕上显示“玉阶生”的微博主页,名字后带了一个小小的提示可以更改id的符号,那是账户拥有者才能看到的画面。“明白了吗?是我。”她目光沉沉,眼底眉梢一派云淡风轻,说出的却是最惊心动魄的残酷话语,“是我以私生活混乱造谣污蔑宋雯雯,是我抹杀了她作为人的社会属性,摧毁了她平静幸福的生活。”

“你……”梅琳骂出一连串的脏话,而许云声只觉脑海轰然,错愕到连表情都忘记收拾,哪怕裴莫的性格如何捉摸不透,他也从未感觉如此陌生过。他额前渗出涔涔冷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莫盈盈一笑,反问他:“宋雯雯是梅琳的堂姐,却不姓梅,许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云声自然答不上来。裴莫替他补充:“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曾更名改姓。”

她淡淡地:“宋雯雯原名梅绮,是我最好的朋友兼同桌。”

许云声怔然,默默重复:“梅绮……?”

“是的。”裴莫道,“我再给你一点提示,梅绮和你、我、还有这位愤怒的梅琳小姐一样,都是余姜本地人,2005年她中考考入桐隐最好的高中,艮山中学。而我告诉过你,是学校校长的收养了我。”

“雯姐姐在高三时遭遇性侵,引产是那时候做的。”

“所以他便可手握话语权轻易毁掉一位无辜女性的后半生吗?天下没有、也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是位秉操孤贞的读书人……他犯下大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

许云声联想到过去那些只言片语,冥冥之中似有一根线将这些微小的节点勾连一切,勾勒出一段尚不明晰的可怕往事,他隐隐感受到了心慌意乱,深深吸了口气,许云声咬牙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梅绮的故事。”

梅琳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猛地睁大眼睛,呵斥:“裴枕书,你不许造谣污蔑我的姐姐!”

裴莫不予理会,自顾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从容道:“2007年下半年,梅绮升入高三,因为担心学习压力太大,父母特别允许她每周可以使用一小时手机。就这样,梅绮通过网聊结识了一个男生,他们在元旦后见了面,偷偷摸摸谈起恋爱。过了不久,男生就要求梅绮和自己上床,‘如果你爱我,理应将自己最珍贵的初/夜献给我,这是一个女孩所能给予恋人的最好的情人节礼物’,梅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男生上了床。很快,她发现自己两个月都没来月经,她告诉男生,说自己可能怀孕了,而男生的第一反应是撇清自己,‘谁知道你背着我谈了几个’,并迅速拉黑了她。梅绮既伤心又害怕,她不敢告诉父母,因为她自小到大都是让父母老师引以为豪的好学生、乖乖女,要是让父母知道自己早恋,她一定会被打断腿。”

“真是天真啊,怀孕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的下去?过了没多久,学校组织高考前的体检,梅绮被诊断出怀孕13周。她的父母几乎发了疯,观念保守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们拿棍子抽打她,逼问她这是谁的孽种。可是梅绮已经联系不到那个男生了,所以,无助的她在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撒了个谎。一个弥天大谎。”

裴莫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她撒谎称,这个孩子是校长的,她在过去曾多次遭遇校长的性/侵。想想吧……校长、强/暴、女中学生、怀孕……多么吸引眼球的爆炸性新闻啊。消息传出后,几乎传遍整个全市,成为教育界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校长陆思源声名俱毁,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试图一死以证清白,结果被污蔑畏罪自杀。而他的发妻陆敏贤接到丈夫身亡的电话,惊骇下失足摔下楼梯,摔断腰椎,高位截瘫,最后把水果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他们是我的养父和养母,许云声,知道我是怎样家破人亡的吗?就是这样,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家破人亡。”

怎么是这样?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业火燎原,曲折真相横跨瀚海浮槎呼啸而来,孤魂在其中吟唱死亡的哀歌。耳边嗡鸣阵阵,脚下虚浮站不稳,许云声忍不住以手捂住太阳穴,已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梅琳早已瘫坐在地板,拼命喘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而裴莫仍在继续:“梅绮做了引产,警方通过对比dna确认那并非陆思源的孩子,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可是鉴于陆思源是自杀,她又未满十八周岁,她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她更改姓名,举家搬迁,两年后重新考上大学,又读了研究生,有了恋人,准备结婚——我凭什么让她如愿?”

裴莫起身至窗前,一把推开窗,雨声瞬间密集,雨丝透过纱窗砸在每一个人的脸颊,冰冷,生疼。她点了一根烟,举至唇边,玩味地问:“听说省昆最近在演全本《白罗衫》,如何,这一出折子戏可值得许先生泪湿白罗衫?”

她倒有雅趣,和他谈起戏曲。许云声跌了两步,勉强扶住桌角才站稳:“她既然犯错,自有法律惩戒,裴莫,不,裴枕书,你有何权利如此徇私报复?”

“呵。”裴莫回首静静注视了许云声片刻,何等轻蔑冷漠的眼神。她身后有整座城市的华灯相衬,缕缕发丝翩跹,纤柔轮廓仿佛洇进无边黑夜,是末世的审判者终于抵临人间:“她用谎言使我家破人亡,我便以谎言换她众叛亲离;她造谣污蔑我的老师,我便同样造谣诋毁她的名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许泊舟,这不公平吗?”

“……”

许云声已然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结束那支零破碎的一晚。失魂落魄的自己,与失魂落魄的梅琳,一顿寻常的晚餐何以演变成这般境地?他不知自己还有何颜面面对这位童年挚友。他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日,迟钝的心终于在收到裴莫的微信时感受到刀割般的痛楚。

裴莫直接将广告合同发了过来,措辞一如既往:“许老师,请您过目。”

许云声难掩悲愤,质问她:“你一早就知道我和梅琳是朋友,对吗?”

对方就连秒回的好习惯都未改变,仿佛那晚发生的一切对她毫无影响:“我跟踪调查宋雯雯和她的家人近十年,这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你才会找到我?报复梅琳?亦或报复我?”

“不,那是偶然,是梓君点名要的你。”裴莫停顿两秒,“许老师,请您相信,您还没有这么重要。”

他这才体会到裴莫说话的刻薄功力。心底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原来所有的温婉、体贴、安然若素,都只是她用以敷藻的矫饰,这份冷血的残忍才是她最初的本貌。许云声难得盛怒,致电过去:“你大概不知道,那晚的包厢有摄像头,我可以曝光你所做的一切!”

“哦?饭店摄像头还带麦的吗?发吧,如果你的帖子能在全网存活十分钟,都算你们赢。”裴莫在那头轻笑,“好了,劳烦许老师把合同了签了寄回来。”

许云声失力地挂断电话,情知这必将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对话,她亲手斩断自己关于她的一切情愫——无论这些缥缈情愫是否涉及爱情。仇恨宛如无尽渊海,今后,两个人将永隔天涯,再无成为朋友的可能。

只是令他感到可耻的是,面对打印出来的纸质合同,签字时心底竟有微弱声音响起——裴莫其实没有做错。宋雯雯的谎言太恶劣,导致一个无辜家庭的覆灭,是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她后来遭受的一切不过是犯错的报应罢了。坚持正义总是没错的,只是情感将至于何地?理智与私心相互交织缠绕,他如何也不能对梅琳说出那句“你的姐姐是罪有应得”。

悲也泪,喜也泪,泪湿白罗衫。枉他唱了那么多遍《白罗衫》,到头来竟是裴莫才让他深刻理解了这种深陷两难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