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快银停下了脚步，他低着脑袋，没有看谭雅，好像在纠结什么心事。终于他下定决心，浅色的眼睛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跟谭雅坦白，他就是变种人。说完，他又低下头不敢看谭雅，大眼睛里捞了好大一捧眼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半晌没有听到谭雅的回答，只感觉到她松开了他的手，快银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好在这附近没人。

谭雅跳起来猛拍快银后脑勺，声音特别大地骂他，“你是不是蠢啊胡说八道些什么”

快银以为她不信，十分着急，甚至要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一下子谭雅一把抓住，她直接捂住他的嘴，差点捂到窒息，谭雅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气得鼓起脸颊。她凑到他跟前，特别认真特别严肃地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说，不准说，哪个词你听不懂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快银说话都没有底气了，之前多么骄傲的爱惹事的臭小孩，现在像个蔫黄的韭菜。别人说他是变种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就是变种人，妈妈让他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展示出来，是他没忍住，他知道他必须否认，但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辩驳这件既定的事实，他没有底气。

快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没有做过坏事，最多就是打碎办公室的花瓶，而且还被老师抓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罪孽深重，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一下子全都涌上来讨厌他，他们说他会变成怪物，快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身如飘萍，命薄如纸，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谭雅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希望她能告诉他，他对她有莫名的信任。

“但是我不想知道，”谭雅的小脸皱成一团。在他告诉她之前，她为他所做的辩驳都是实话，现在好了，她变成撒谎精了，“反正你别再说这种话了知道吗”

“你也讨厌我了吗”

臭小孩根本不知道别人的好意。

谭雅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大家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怎么他的心就那么大呢一点都不知道审时度势、看人眼色，明明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凭什么要她来和他讲道理，有权利无理取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我讨厌死你了。

谭雅想任性地怼他，但是看他现在这个惨样，好像柔弱地经受不住任何一句反驳，她努力忍住了。但是谭雅也没有好心到愿意去安慰他，她憋着一口气，“暂时还没有，但是如果你继续张扬这件事的话，我们就绝交。”

谭雅觉得自己扭头离去的身影就像个高傲的公主。

“我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这是我们的秘密。”快银朝她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动作，谭雅觉得他真是幼稚死了，一脸早熟的嫌弃，但还是一脸为难地拉上了勾，“说好了啊，对谁都不准提这件事。你要是再惹麻烦，我肯定再也不会帮你了，也再也不会理你了。”

谭雅说这句话的时候，威胁得特别认真。搞得快银也特别认真，他似乎完全感觉得不到这是个威胁，他对谭雅拍拍胸膛，说“以后我肯定会保护你”。

谭雅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你不如跟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给我找麻烦比较实际，连保护自己都不懂技巧的人，还说要保护别人，谁信呐

再长大一点，也确实没什么需要快银保护的地方。谭雅的学习很好，在学校不惹是生非，所有的麻烦事和她都沾不上关系，每天快银妈妈要在家念叨她八百遍来提醒快银向人家学习。

她的排名数一数二，还代表班级去参加比赛，后来还代表学校去隔壁小镇参加比赛，她变成了小镇公认的好孩子。一些坏小孩骂她书呆子，但也绝对不会挑衅到她头上来。

快银的成绩一般般，吊车尾的那种那一般般，他好像天生有多动症，老师找了好几次家长都没有用。他也不喜欢好学生，但是他不会讨厌谭雅，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身上汇聚了许多他会讨厌的特质、而他绝对不会真正讨厌的人了。

这天，谭雅妈妈加班，所以谭雅又来他们家蹭饭。她喜欢吃快银妈妈做的饭，即使快银觉得并没有那么好吃，但谭雅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夸几句，夸得快银妈妈眼睛都笑没了。

快银嘟囔了一句“马屁精”，他的脚就在桌子底下被踢了。谭雅笑得可爱，好像踢人的不是她一样。

快银妈妈在饭桌上随口问起将来的学业，这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中学、大学、毕业这回事吗快银第一反应唠家常果然就是没话找话说。

但谭雅说起了她的计划，她跳了两级，现在还拿奖学金和各种比赛的奖金，在成年被赶出家门之前她就已经有了积蓄。她打算出去读大学，她喜欢文学，她有喜欢的城市，她甚至现在就有了喜欢的教授，她说这位教授是我们国家有名的文学批评家，难得还在教书，她想考到那里去，她说起各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期望这对快银来说，都是很陌生的话。

他浑浑噩噩地吃完饭，觉得眼前这个目标明确的女人是如此遥远，直到谭雅一本数学书拍到快银后脑勺骂他“怎么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的时候，快银才觉得自己回到了真正的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