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晟见她态度软化,还以为担忧未来的日子,立刻拍着胸口保证道:“姑娘在通王府,自然是尊贵自由,呼奴使婢,比如今伺候人的日子胜过百倍。姑娘的家人,本王也会好好照拂。”
他倒没有信口开河,这等凤命在身的女子,等他登基上位,至少也得封个贵妃什么的。这让人心痒的容貌身段也配得上。
谢景笑容微带嘲讽:“隐姓埋名的尊贵自由?”
谢晟胸口一热,脱口道:“姑娘是担心诈死之后再难以真实身份面对世人吗?放心,将来迟早有让姑娘扬眉吐气的一天!”
谢景喔了一声,含笑问道:“王爷是要弑君篡位吗?”
谢晟吓得一哆嗦,虽然私底下干的就是这回事儿,但如此被人戳破,还是心神震颤。
他干笑了一声,“姑娘不要乱说,本王知道你对皇兄恨之入骨,也不可如此僭越,毕竟隔墙有耳……”
在谢景冷彻的目光凝视下,他原本张扬的气势彻底萎靡下去,不自觉地避开谢景的凝视,一路向下,不经意落到她手中短刀上,悚然一惊,这时他才看清,谢景手中的赫然是一柄木刀。
他看向旁边断开的碗口粗的小树,那平滑整齐的切口。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笑道:“本王的建议,姑娘可以仔细考虑。”
抛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谢景攥紧了手里头的短刀,目光冰冷,这个庶弟,只知道纵情玩乐,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声的,整一个废物,纨绔中都属于劣质品的那种。竟然起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是谁给他的勇气?
谢晟一溜烟回了小广场。上了马车,走在出宫的路上,回想刚才慌了神的举动,一阵懊恼涌上来,旋即变成了愤恨。
这般傲气,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傅之女吗?不过是个奴婢,本来还想着迎娶入府,好好册封个位份,将来共享富贵。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干脆当做采补货色算了,跟那些北狄的女人一样。他捏着茶盏,恨恨想着,只是该怎么将人弄到手,还得从长计议。
十月二十八,碧空万里无云。
这是礼部选定的显圣太皇和太后移灵入宗祠的日子,云舒带着群臣一大早就去了天坛。
这里几个月前还是大梁皇室的宗庙祭祀所在,短短时间就改天换日。原本前梁皇室的宗祠牌位都挪去了另一座新建的宗庙里。皇位是禅让得来,从礼法上,不好太苛待前朝宗室。
原本在云舒看来,不如重新建一座新朝的天坛。了解之后才知道,这类祭祀场地有严格的风水讲究,如今天坛所在地正是龙脉之首,尊贵无匹,比皇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亲自体验过气运之眼的效果,云舒再也不敢小看这些风水勘验的道理了。
带着文武百官一整套祭天礼仪做完,云舒亲自捧着刚刚被追封为皇帝和皇后的爹妈,以及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一堆灵牌进了正殿。
开国皇帝要往上追封三代,也够麻烦的。
一路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梯,每隔一阶都有宫女捧着如意、浮尘等礼仪器皿。终于快走到殿前了,云舒目光落在左边那个小宫女身上。
谢景泥胎木雕般站在那里,身姿动作都毫无瑕疵,但云舒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出了走神的迹象。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非常凝重啊。
云舒很快收回了目光,缓步进了大殿。
大殿内庄严肃穆,整个内殿用乌木、白玉为装饰,色调素净,唯有高台上摆放六位先圣至尊灵位的龛塔,赤金雕刻,用七色宝石镶嵌,色调绚丽,奢华无匹。
云舒在殿中跪下,行了叩拜之礼,又亲手烧了祭文。等着礼官推下去,他站起身来。
接下来的一整夜,他要在这里度过了。按照礼仪,新帝得在殿内守灵十二时辰,为自己几位祖宗祈福。
守灵说是天子亲自守,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偏殿还放着书桌笔墨,以及几本书册,甚至一张舒服的长椅。殿内无人,他去睡一会儿也没问题。
装模作样祈祷了片刻,他就起身,在宽敞的大殿内转了两圈,观摩学习了一下古代宏伟的建筑风格和木雕纹路,又走到窗边。
殿外还站着值夜的礼仪宫女和侍卫,易素尘也在其中。他们也要熬一整夜。这个季节的夜晚,冷风吹上一整夜可不太舒服,尤其易素尘所在的角落,似乎正是山风最猛烈的地方。就她和那个叫沈月霜的小宫女两个人。
看来她们在冠礼司也不太合群啊。云舒悄悄想着。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山风透骨生寒。
沈月霜撑不住了,像是只瑟缩的小鹌鹑,悄悄摩擦着双手。
谢景依然身姿笔挺,只是小脸也冻得发白,看着更让人怜惜。
云舒想要说什么,却又怕引来误会。索性去了偏厅的长椅上。躺在长椅上拿起一本书,盖住脸。自己这个皇帝睡了,他们应该能稍微偷懒一下吧。
听到大殿内的脚步声停止,沈月霜悄悄透过窗户缝隙看了一眼,皇帝好像歇息了。赶紧跺了跺脚,然后环抱双臂。
谢景道:“你先去那边避风的角落歇息一会儿。”
“这样不太好吧?”沈月霜犹豫。这个时候偷懒,被抓住一定会宫规处置的。
“都这么晚了,这里风又大,谁还会来检查不成?”
沈月霜想想也是,她真的撑不住了,赶紧道:“我过会儿回来替你。”然后跑去了柱子后头躲风。
谢景独自守着,这个角落非常冷僻,四周无人,她干脆斜倚在墙边默念心法,修炼武功。
四野一片寂静,只听到风声呼啸,片刻之后,谢景耳朵微微一动。流畅的风声中仿佛多了一丝异样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远处一道黑影闪过,从后窗进了大殿。
那一处正是侍卫巡逻的死角,这个时辰悄悄潜入大殿,是什么人?
谢景略一犹豫,也跟着到了后窗边上,悄无声息翻了进去。
殿内一片寂静,闪烁着明亮的烛光,将一切映照地纤毫毕现。
谢景翻身跃上了高台,躲入幔帐之后。居高临下望去,透过敞开的槅门,立刻看到刚刚潜入的黑影往桌后躺椅扑了上去。
而躺椅上是那个冒牌货,正合衣躺着,一本书册盖在脸上,睡得香甜。
是刺客!
千钧一发的时刻,谢景来不及细思,随手拿起身边一物,冲着刺客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