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登基后,长乐去见了秦宛。
依旧是那间牢房,然过去近二十年了,时移世易,她与秦宛试图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终究在原点徘徊。
她求过母亲无数次,放过她、放过秦宛,母亲从不肯松口,将秦宛当作她的奴隶、棋子,禁锢在身边,怎么也不肯还给她。
抬脚之际,她恍然清醒了很多,门内的人抬首,略有些憔悴,脸色苍白,衣衫干净,没有血迹。信阳比起母亲好多了,不会动刑来逼迫人。
她走进去,秦宛站了起来,淡淡一笑“你来了。”
这句话与多年前不同,从这句话里可有感应出秦宛的心意,秦宛不怪她。
秦宛先走了过来,见她拉近,捧起她的脸,笑意涌现,笑意清澈,如若多年前先帝还在,无忧无虑,活得肆意。
“长乐,我不后悔的。”秦宛声音轻盈,在她眼角处轻轻一啄。她不后悔所有的事,争过失败了,就不会有遗憾。
她半生没有自由,看似高官厚禄、人前光彩,实则自己有多卑微,长乐清楚,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想再依附明皇,不想再为她所用,若非那人是长乐的母亲,她早就将人毒死了。
长乐睁着眼睛,不肯眨眼,痴痴地望着她,唇角苍白,眼里的晦涩将秦宛笼罩其中,她支吾不语,秦宛坦然一笑,不在意道“你在伤心什么”
“也没有值得伤心的,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随父兄一起,如今陪你那么久,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长乐抿着唇角,牙齿都在打颤,对于秦宛的坦然,她做不到,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她攥住秦宛的手,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我同你一起”
秦宛不笑了,掐着她的下颚,目露森然“你胡说什么,你回封地,随你去玩。我再也不拘着你了,你不用守身如玉,玩得自在,莫要委屈自己。”
“林然拿你,是为了什么她病疾缠身、是否是你所为”长乐质问,她查了数日,隐隐感知与秦宛有关。且之前林然有言,可由她二人去封地,不过断断数日就改变心意了。
她熟悉林然心性,林然并非大恶之人,人不惹她,她断然不会去寻事。
秦宛拉着她坐下,靠着她的肩膀,不欲说起这些事来,朝堂上待了这么多年,成王败寇的道理,她历来的懂的。
林然所为,天经地义,她没有怨恨的道理,错算一步,就注定赢不了了。
她当日为长乐而留了林然一命,虽说给自己埋了祸根,可于结局也没有影响的。林然活着,总不会令旁人欺负了长乐去,没有她、没有苏氏,长乐也会无事。
至于那些过往,没有必要让长乐知晓的必要,她平静道“我活着,太后就不会罢休,且我也不会认命,多少都是阻碍。信阳殿下所为,是很寻常,倒是你,莫要沾染了那些才好。”
“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赐死”长乐猛地起身,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焦躁,她握紧拳头,频频崩溃的边缘,如何都无法平息的情绪。
秦宛的笑容,就像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口处,拼命搅动着,扎心之疼,通得她整个人在抖。
“你随我去了,也无甚意思,殉情之类事不好,我等你就是了,等你玩够了去找我。”秦宛笑意苦涩,口中谈及的仿若不是生死,而是寻常家事。
几日间,她看透生死,看透这么多年来的挣扎,在苏氏身边待久了,变得与她一般,贪恋权势,陷入其中而不可自拔。
若要放弃,却又是做不到的。也曾想过,她放弃了权势,就永远得不到长乐。在残酷的洛阳城内,权势比命还重要,甚至远远超过性命。
秦家覆灭,是难以扭转的,聪慧如洛卿、权高若信阳,两人都是聪慧之人,都难以相守。再想她与长乐,陪伴这么多年,也是足够了。
她不后悔,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劝道“你觉得洛卿聪明吗”
长乐不言,她又道“你可能做到权高如信阳”
长乐紧紧望着她,回答不出这些问题。
秦宛就笑了,摸摸她的手背“你看我们都不如她们,可还是相守了二十年,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最多的我们没有孩子罢了。”
她羡慕信阳,信阳大智若愚,林然像极了洛卿,若没有这个孩子,她和长乐也不会败。
不,没有林然,她还是赢不了,败在了平王手里。
如此一想,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长乐想不通罢了,她苦熬至今,陡然有了快感,只是无法陪长乐走下去了。
长乐整个人都无法放松下来,二人似是极端,她不相信眼前的秦宛就这么放弃了,她试探道“可是有人威胁你了”
“威胁,你瞧我可有被威胁的模样”秦宛展开双臂,目露平和,她只是累了,累到不想起身的地步罢了。耳畔没有明皇的言辞警告,她又仿若回到了当初。
长乐不知这么多年来,她的不幸都来自于苏氏。苏氏的威胁与屈辱,似烙铁般烫在了心里,无法磨灭。她深深呼吸,安慰长乐“我想见你,不想再说那些无畏的事情,长乐我们说些旁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