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烈火如红莲。在这一望无际的焰海熔浆之中,时不时有几只巨大的墨色类鲸怪兽冒头,顶部喷出的赤红液体在空中绽开朵朵‘水花’。
鲸怪那似从亘古穿透而来的苍凉歌声在这一片炙热空间中激荡回响。
光怪陆离之境,宛若连鬼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凶恶地狱。
然而,总会有例外。
一艘两头尖尖的小木船悠悠荡荡漂浮在‘海面’,漫无边际,不知驶向何方。
纤长年轻的青年,悠悠闲闲从从容容坐在船边。
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从船沿随意地垂下,赤|裸的脚丫子就那么满不在乎地浸入焰海。
本该暴烈吞噬尽一切胆敢踏入自己领地的烈火,此刻仿佛化身成了被驯化的柔软猫儿,乖乖地用头不断地蹭着那形状美好的脚,伸出舌头不断地轻舔着那脚心。
他似乎有点疲惫,歪躺着闭眼小憩。他的头发很长,委垂拖在船板上,颜色是跃动缠绕其上的星星火焰都无法将其染成红色的鸦黑。
天穹悬着一轮巨大的泣血红日。偶尔几只骨鸟扇动着长长的双翼划过‘海面’,它们垂首空洞洞的眼眶望向小船上的人影——不知道是在掂量对方是它们的猎物,还是在默默窥探对方的孤独寂寞。
人是群居性动物。人是无法忍受天地间唯有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一个人的恐惧,比末日来临满目残酷还教人恐惧。
然而青年并不觉得目之所见身之所触让他害怕。相反,他觉得自己像是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有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舒适和安心。
在这里,他无拘无束,几乎拥有绝对的自由。
如果有人想要抢走他眼前的这一切,他就算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也不允许。
这是他的领地,也是他的世界。
为了保卫这一切,他不惜一切,甚至不择手段。
青年,或者说是黎炎,忽然睁开了眼。
他赤红的眼眸静静地刺向天穹,一道流星似的光芒正飞速划过。看那坠落的方向,他立刻站起身,周围的景象随之变化,漫天漫地的红色渐渐褪去浮现出它们的本来面貌。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笼罩下来的混沌黑色。
在这死寂黑暗中,有无数星光似的光球犹若被风撩动飘飞而起的蒲公英,在没有方向地随意浮动翻飞。
大大小小,或明或暗。
相距近的,有的轻轻碰到一起便融为一体,有的似乎互相排斥,一触到便互相被弹飞拉开。
更有的,莫名其妙地散作一团细细碎碎的光点,转瞬消失,就似从不曾出现过。
黎炎找准流星光芒落入的光球,身形顿时化为虚无,无声无息无形地钻了进去。
他并没有察觉,在他消失后,另一道身影倏然显现。
幽灵似的,不曾带起任何能量波动。
这个身影恰恰浮在黎炎进入的那个光球旁。对方抬手轻轻一抓,那明明灭灭好像用力一挤压、就会化作万点流萤碎光的光球便落在他掌心。
他把玩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怪异幽冷的弧度,流露出满满的恶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黎炎,你阻止不了我。”
看似小小一团的光球,内里乾坤却是无比广大。
上帝创世纪时意念一动万物生。在黎炎一出现的刹那,他念头稍动,周围已是翻天覆地。
他需要怎样的一个猎场呢?
猎捕目标,自然是需要迎合猎物的喜好。如此的香饵才会麻痹敏锐的猎物。
只不过,黎炎微微蹙眉,他并不清楚猎物的好恶。
根据他感知到的力量波动,仅能够判断出猎物的力量攻击性不强,而且对他大有裨益。
当然,对他有好处,是猎物本身就该具备的品质,否则狮子去捕捉一头吃了与己填饱肚子无益的野兽岂非是白费力气?
如果不知己知彼,猎食者和猎物之间的杀戮关系在猎杀之时就可能一瞬转变。
一头自不量力去捕杀一头强壮成年野牛的狮子,得到个葬身于水牛尖角的下场是完全可能的。
黎炎可不想做一个被猎物反杀的倒霉蛋。
由此,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似乎只能按兵不动,先对猎物观察摸底,不轻举妄动去打草惊蛇。
黎炎决定好了他的猎场。
随着他意念落定,在他犹豫思考时混乱不稳的乾坤立刻像是老式电视机调到了正确的频道,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雷声似躲藏在厚重云层后发出闷吼。雨淅淅下着,给鳞次栉比的都市钢筋混泥土建筑增添一抹忧郁和安静,然而这并不妨碍蝼蚁般生活在这栋栋盒子当中的男男女女忙忙碌碌。
繁忙十字路口,人行斑马线,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花色图案不一的雨伞,从高处俯瞰下去就像是一朵朵长腿的彩色蘑菇。
黎炎手持一把纯黑色的雨伞,驻足抬头,对面高楼大幅电子横幕上正在播放一些花花绿绿的广告。
车如流水,从他身畔来去的路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只要黎炎不想,他就可以普普通通,暗淡无光。
现代社会这样一个猎场,应该是最能迷惑猎物的吧。
一个安稳,和平,人人安居乐业,没有怪力乱神,没有魔幻奇异的世界,或许乏味了些,但这份安全感,正好能降低猎物的警惕心。
当然,这样一个平平淡淡的世界,也并非没有半点优势,万丈红尘已经够迷眼了。
黎炎很自信自己所创世界的精细程度经得起猎物的探索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