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氏拿到二十五两银子，第二天便张罗着雇上马车，收拾细软，喜滋滋的要带着亲亲儿子与俩闺女去京城奔赴好日子去了。

三娘毕竟心软，借口要去跟大姐道个别，告诉大姐一声，四娘被自家亲娘卖给了何家守寡去了。

黄大娘一听自家亲手带大的像女儿一样的妹妹被卖了，才十岁的人儿要一辈子给那何家守寡，一辈子也不能嫁人，哭了个天昏地暗。

黄大娘婆婆看儿媳妇哭成这样，嘴一撇：“你也莫哭了，依我看，四娘虽入了何家守寡，也比你亲娘带她走要好。万一在半道上给她不知道卖哪里去才真是命苦，到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何家两口子都是好人，不会搓磨你那四娘，都在一个地方，你想见也方便不是。”

“快快收了你那眼泪，赶紧给我儿做饭去，干了一天活，晚上打二两酒给伯怀解解乏。你早日的给我张家生个一儿半女，也好让我有个孩子能瞅着，我张家有后才是你的正事。”吴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也恨那李氏毫无慈母之心，但毕竟黄大娘并无忤逆自家，并不多牵连。

何家虽是小富之家，但何家两口子从不铺张，因人口不多，家中琐事皆是王氏在打理。

十月已经是秋日里，晨起微微的凉意，院子里一颗大杨树风一刮扑簌簌的落叶子，黄四娘拎把快要比她个子还高的扫帚吭哧吭哧的扫院子。干枯的落叶扫做一堆，拢在一起抱到厨下做点火的引子去。

王氏与何旺起床的时候四娘已经把院子打扫干净厨下的火也已经点燃了，锅里馏着几个馒头并烧着半锅热水给王氏洗漱用。

“娘和爹起来啦？我去把热水打出来，给爹娘热热的洗个脸。”四娘的声音又清脆又好听，头发随意扎了个团挽在脑后。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子在早晨的晨光里微微闪烁。

王氏心里叹口气，不过才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自打到了何家，每日早早起床，家里活计只要能干的从来不让王氏沾手，勤勤恳恳，嘴巴也甜。之前在黄家或是被搓磨的狠了，身子还是瘦伶伶的，从前也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这么欢快的表情。这几日在何家吃的饱又睡的好，脸上也稍稍有了点肉，那干枯的头发再养养或也许就变黑亮了。

“四娘怎么又起这么早，思道个臭小子还在床上睡着呢，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何旺笑骂了小儿子一句，接过四娘端来的热水洗漱，又让王氏叫小儿起床。

早饭王氏炒了个酸辣白菜并干豆角烧腊肉，四娘帮着烧火。并非四娘不愿意炒菜，毕竟怕自己放多了油盐惹王氏不喜。

晒干的红辣椒与拍过的蒜瓣放进油里爆香，锅铲划拉几下，把切好的白菜放入锅中，加醋翻炒。一股辣辣的气息和着醋的酸香钻进四娘鼻中，四娘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说来奇怪，在家时候日日吃不饱，也没有这么馋过。到了何家天天吃饱穿暖那肚子倒是跟个无底洞似的，每日看王氏做饭馋虫都要在肚子里翻滚。

王氏看着四娘晶亮的小眼神直笑，这才是个孩子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黄家饿的狠了，面黄肌瘦的，肚里没有油水。自家没有养过闺女，这么个知心懂意的媳妇儿，可是比大大咧咧的臭小子好多了。

想了想，又从壁橱里拿出一个鸡蛋，磕在碗边把蛋液打出来，筷子飞速打开，从锅里舀勺开水浇进去，蛋花翻滚。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穗便做好了，再滴两滴香油在上面，撒一把葱花。

王氏递给四娘：“快喝了它，趁热。你这身子瘦的，这两年不好好养养亏了身体可不行。”

四娘眨眨眼，也并不推拒，接过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喝着。嫩滑的鸡蛋穗滑进胃里，无比妥帖。

王氏待她的好她知道，如今是一家人，四娘自认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公婆两个对自己好，自己一定会加倍还的。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没有用，自己得好好养好身体，然后让何家两口子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养的不亏。

“娘，今早吃什么好吃的？”何思道揉着眼睛从屋里走进灶房，定睛一看四娘正坐在厨下烧火，一双丹凤眼里溢满笑意，定定的瞅着何思道头顶上乱糟糟的几撮头发。

何思道看着四娘揶揄的眼神叫了声“大嫂”，然后跟火烧屁股一样扭头跑了。

“这孩子，定是还没有习惯呢，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就成了大嫂了。”王氏笑着打趣。

饭做好四娘帮着端到正堂，一家四口人坐下和和乐乐的用饭。何思道是个坐不住的，大口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掰开两个馒头，夹上满满的几块腊肉，站起来说了声“我去学堂啦。”便拎起书袋走了。

四娘吃完饭帮着王氏把碗刷了，又拾掇了家里的活儿，看王氏坐在廊下绣花便也搬了把椅子坐在王氏一旁学着打络子。

何旺吃完饭便出城去了，说是去城外佃户那里看看今年种的地出苗情况。今秋雨水少，若是地里干旱的厉害就要组织佃户从河里挑水来浇了。

王氏瞧四娘学的认真，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欢喜。虽之前没有学过，但四娘指头纤长，十分灵巧，一个花样的络子看自己打过一遍就能学个七八分。

“四娘，等你那手再养养，娘就教你刺绣。如今手上有茧子，学着容易刮花了丝线。”

四娘乖巧答应，一抬头却是看到天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仿佛是个要下雨的样子。

“娘，您在家歇着，我去学堂给思道送把伞，不然这中午可要淋着雨回家了。”四娘回屋找了两把伞，一把自己撑着一把抱在怀里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