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最后还是爬起来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一时荒唐也就算了,哪能真为此耽误了正事不过等她收拾好踏出房门,天边已只剩最后一丝晚霞。
沈望舒与她前后脚出的门,出门时顺手牵住了路以卿“走吧,先去看看你的烧酒。”
路以卿有些别扭,被沈望舒牵住手时,总还能想到那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场景。她耳根微红,目光飘忽,旋即又想到这回被吃的不止是自己,于是怂哒哒的脊背又挺直了。
沈望舒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说什么,路以卿于是轻咳一声说道“那走吧。”说完想到什么,目光复杂的看了沈望舒一眼“也不知道于钱将酒弄得怎么样了,不过到时候你就别进门了吧。万一屋里酒气未散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其实到现在路以卿也不知道,之前沈望舒醉酒是真醉还是假醉。毕竟于钱说她酒量好着呢,而且这醒酒的速度也太快了,时机也太好了。不过要说装醉,路以卿又觉得反差太大。
不过想不通也只能以后再想,路以卿当下是不好意思去问的,真问了说不定就是双双尴尬。
沈望舒更没有反驳的意思,闻言点点头,温声道“好,听你的。”
两人于是不再废话,穿庭过院,很快来到了之前的临时蒸酒房。路以卿还担心于钱见她久久不来,此刻已经离开了,但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家仆总是格外听话路以卿说稍晚些来,于钱便会等她,至于这个稍晚到底是多晚,后者也不会去考虑,就算是等到明天他也不可能离开。
于钱等了半下午,但显然她并没有将这些时间放在心上。此时见二人归来,他眼睛都亮了,忙捧着一下午的劳动成果迎了上来“郎君,少夫人,酒蒸好了。”
路以卿闻言朝他手中的碗看去,却见碗还是那一只,但里面的酒液显然又少了。
有于钱主动迎出来,沈望舒自然也就没有避开,她同样看了眼那碗中清透的酒水,已感觉有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不过她也知道这酒不是用来喝的,于是扭头问路以卿道“这酒够烈了吗”
路以卿想了想,又让于钱去取了只酒盏过来,顺便还拿了个点火的火折子。然后她将蒸出来的烧酒往酒盏里倒了薄薄一层,又吹燃火折子将酒盏里的烧酒点燃了。幽蓝的火焰在酒盏中缓缓燃烧,不消片刻便将酒精燃尽,烧完后残余的水倒是不多,看样子酒精含量应该是不低了。
这年头想要弄出高纯度医用酒精是不要想了,技术不过关,器具不过关,路以卿自己还是个半吊子。但这碗烧酒的浓度至少要比路家储存的各种烈酒纯度高,因此路以卿勉强也算满意。
查看了烧酒的燃烧情况,路以卿最后说道“应该可以了吧。今日也是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做到这般,先拿去给阿爹应急应是够了。”
路以卿于是又吩咐于钱拿了个小瓶将酒装了,然后牵着媳妇拿着酒,去了主院。
主院里,方大夫已经带着他的小盒子等在房中了。他一边等着路以卿到来,一边还给路家主重新把脉检查了一遍伤势,然后不等他检查完,路以卿两人也到了。
路以卿进门见到这般场面,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来得迟了,顿时心虚的看了路家主一眼。
好在路家主病恹恹的也没计较什么,见她来了还说道“阿卿来了。一会儿你别待在这儿,和你媳妇一起去外面等着就好。”
路以卿看得出来,这便宜亲爹除了有事爱瞒着她之外,倒也是真心疼爱她的。这让她心里又软又涩,忙开口道“不急,我还是先在这里守着些好。”她说完又将手中的小酒瓶递给了方大夫“方大夫,这是我刚让人做的烈酒,等会儿你就用这个给阿爹的伤口消毒吧。”
方大夫已经将路家主的伤口检查得差不多了,闻言略有些诧异“郎君做的酒”说话间他接过酒瓶打开塞子闻了闻,不用凑近都能闻到浓烈的酒气,不免赞了一声“好酒”
躺在床上的路家主闻言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眼巴巴望向了方大夫手中的酒瓶
路家之所以有那么多藏酒,除了常规储备外,就是因为路家主本人好酒。天知道当初用他的珍藏给自己清洗伤口时,路家主到底是心疼更多,还是肉疼更多。而眼下方大夫一声“好酒”出口,路家主很快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酒香,病恹恹的人似乎瞬间就来了精神。
路以卿看着便宜亲爹突然亮起来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或者回光返照了。她被吓了一跳,结果就听方大夫没好气道“家主别看了,这还是给你洗伤口用的。”
路家主其实知道,可再听到方大夫这般强调,仍旧感觉心痛难忍,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不少。
路以卿不明所以,又不好开口去问,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沈望舒。
沈望舒果然为她答疑,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父亲好酒,你用来做烧酒的,其实都是他的珍藏。”所以做出来的烧酒才会那么香,因为本身就是佳酿。
路以卿其实不喜欢喝酒,也不太喜欢爱喝酒的人,因为曾经听多了旁人醉酒后的荒唐事今天下午她和沈望舒那场算是意外,毕竟媳妇一杯倒什么的,完全称不上贪杯不过不喜归不喜,此刻她还是说道“阿爹别急,等你伤好了,这样的好酒也还有的是。”
路家主想想也对,他就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很快又放稳了心态“阿卿说的是,还是先疗伤吧。”
方大夫自然不会闲扯太多,闻言放下酒瓶,转身就拿起了自己装“药”的盒子。
一道屏风隔出了内外,里面是方大夫在为路家主疗伤,外面则守着沈望舒和几个丫鬟。至于路以卿倒是没退出来避嫌,毕竟在外她还顶着郎君的身份,总不好连亲爹疗伤都不看着。
当然,路以卿也不介意留下看着,毕竟路家主的伤口位置也不是多在现代,男人打赤膊见得多了,这胸口位置的伤势,哪怕她是女子见了也不会有什么尴尬。更何况就身体血缘而言,眼前这还是她货真价实的亲爹,不管是不是便宜来的,都不需要过多的避嫌。
于是路以卿留在了屏风里看着,下定决心要陪着伤势沉疴的亲爹。
然而方大夫开始动手不过半盏茶功夫,路以卿就忍不住了,捂着嘴直接绕开屏风跑出了屋子。沈望舒追出去时,正见她扶着廊柱在干呕,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沈望舒上前拍了拍她的背,仔细一看,路以卿也就是干呕,并没有真的吐出来。
路以卿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蛆虫这种东西,更没有看到过这种白乎乎的虫子在活人伤口上蠕动的场面。不过看了几眼,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身上也有虫子在爬。她勉强忍了忍,但女孩子对这种场面的接受能力总是差了许多,于是到底没忍住跑了出来。
犯了一阵恶心,胃里翻涌半晌,却因为晚膳没用没什么好吐的。又有人轻抚着后背安抚,路以卿回过头时眼圈儿都红了,几乎泪眼汪汪“望舒,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望舒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抚了抚她的鬓发,说道“我知道。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路以卿听了安心几分,又有些垂头丧气她原本是打定主意陪在路家主身边的,毕竟后者伤得不轻,有人陪着也能安心些。可结果她的信誓旦旦却不过坚持了几分钟,想想不仅打脸,看着她跑出来的路家主心里还不定有多失望,真不如她一开始就别逞强。
沈望舒却看不得她如此模样,牵着她又往回走,进了门却只让她等在了屏风外。顺手递了杯茶过去“好了,你先喝点茶压压,咱们等在外面也就是了,方大夫总是信得过的。”
路以卿乖乖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热茶下肚似乎感觉好了些,又有些庆幸晚膳没来得及吃。
两人守在屏风外,错过了晚膳也都没有垫肚子的打算。她们对屏风里的方大夫信赖有加,却不知屏风里的方大夫已经对病人妥协了。
路家主遮着眼不去看自己胸口那白乎乎的一片,虫子啃食以及嚅动带来的痒意却始终撩拨着他的神经,尤其是路以卿忍不住跑出去之后,更是脑补得停不下来。但好在他到底年长沉稳,忍耐过后也知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一眼就瞄到了旁边放着的酒瓶上。
趁着路以卿跑出去干呕,沈望舒也跟出去了,路家主便对方大夫讨价还价“阿卿送了一瓶酒来,之后擦伤口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你先匀我半瓶喝”
方大夫闻言一脸冷漠,并不想搭理见了好酒就移不开眼的家主,默默观察这伤口的情况。
然而路家主身为豪商也是巧舌如簧,拿出生意场上与人谈生意的架势,最后还是生生从方大夫那里挖到了半瓶酒。他半点没耽搁的享用了,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也就不理会伤口那些异样了。
屏风之外,路以卿鼻子嗅了嗅,蹙眉低喃一句“怎么好像酒瓶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