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主的这一场治疗耗费了很长时间,屏风后的具体详情就不说了,屏风外等候的两人也是等得没脾气。路以卿从一开始守在屏风后站着等,到后来拉着沈望舒一起坐着等,再到后来等得无聊手支下巴,又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拉着沈望舒说闲话,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坐着睡也不甚安稳,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呼喊“阿卿,阿卿,醒醒”
路以卿脑袋一点,猛的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却看到了对面方大夫一张老脸。她先是被唬了一跳,意识清醒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谁,于是忙问“方大夫,怎么样了”
方大夫也没在意她的一惊一乍,答道“换了几回,也用烈酒清理过了,应当是差不多了。明天再看看情况,如果这回没清干净,过两天再补一回也行。”
路以卿听得牙疼胃酸,因为她很清楚方大夫说的换过几回,指的是换了几回虫子啃腐肉。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画面,胃部本能生出不适,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但她好歹还知道人情世故,也没在方大夫面前表露太多,只道“有劳方大夫了,我先去看看阿爹。”
说完这话,路以卿才想起之前唤醒自己的声音似乎是沈望舒的,她下意识抬头四顾,果然看见沈望舒站在一旁看她。等她起身便随她一同去了屏风旁,只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便避嫌的没有进去。
路以卿见她停下,脚步也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想到方大夫应该不会那么不靠谱,于是到底还是迈步走了进去。她先用余光往路家主身上瞄了一眼,很好,胸口的伤势不仅处理过了,而且还用纱布包了起来。至于那些白乎乎的虫子,别说虫了,就连装虫的盒子都不见了。
见到这般情形,路以卿也是松了口气,终于大大方方走到床边查看起了情况。
刚走近时闻到一股颇为浓烈的酒气,她也没多想,只当是用烧酒洗了伤口留下的气味。只再一细看,却发现路家主正闭着眼昏睡不醒,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酒精清洗伤口有多疼,路以卿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小伤口都能让人疼得不行,路家主也不像是那种无惧伤痛的铁血汉子之前用烈酒洗伤口时,虚弱的路家主还能嚎两下呢,眼下总不会突然就不怕痛了,还能安心睡着。所以说,这不会是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给疼晕了吧
好歹也是亲爹,路以卿忙回头问跟进来的方大夫“方大夫,我阿爹这是怎么了”其实比起疼晕,她更怕方大夫用的蛆虫不干净,直接弄得细菌感染晕过去了。
方大夫闻言沉默了一瞬,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最后目光往一旁的酒瓶上瞟了一眼。
酒瓶路以卿当然认得,她送来的,亲手交给方大夫的,有什么问题吗这样想着,路以卿下意识便走过去将酒瓶拿了起来,入手便发现轻飘飘的,里面的酒液似乎都用完了。
清洗伤口的耗用不少,路以卿一开始倒也没有多想,可她毕竟不蠢,即便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道亲爹是个酒鬼,可方大夫特意看这酒壶明显就有着指向。于是眼眸微转扫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心中大抵就有了猜测,等凑近了再仔细一闻,好吧,那浓烈的酒气可不止是从伤口上传来的。
路以卿瞬间理解了方大夫的一言难尽,揉了揉脸才问“方大夫,这没关系吗”
方大夫便摆摆手,说道“家主要喝,拦不住的。而且他喝醉了也好,免得受罪。我给他清理伤口时,他这回连哼都没哼。”说完又冲路以卿竖起大拇指“不过这酒也是真烈。”
行吧,大夫都这么说了,路以卿还能说些什么
她随后叫了沈望舒一起进来探望,而后亲手试了试路家主手上和额头的温度,感觉一切都还正常,路家主睡梦中呼吸也还平稳,这才放心不少。
方大夫等她查看完了,这才说道“家主一切还好,郎君暂时也可放心了。如今都快过三更天了,时候不早,您和少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夫守着。”
路以卿想到自己之前打瞌睡被对方看见,这才会被催着休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可说实话她留下也不如方大夫留下管用,所以到底只是跟对方道了谢叮嘱两句,也没硬要留下。
等到路以卿牵着沈望舒走出主院,外间却真是夜色沉沉。
出了门被夜风一吹,路以卿原本还有两分迷糊的脑子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牵着媳妇的手走在回东院的路上,偶然间抬头一看,便见漫天星空,星子低垂,随意一眼都是现代很难看到的美景。
路以卿原本躁动的心,不知为何就平静了下来,牵着沈望舒的手也少了许多患得患失。她忽然想找点话题跟沈望舒说,结果一开口却是“望舒,咱们给方大夫涨些月钱吧。”
沈望舒闻言愣了愣,随后便笑着应她“阿卿做主便是。”
懊恼于自己不会找话题,路以卿之后没再开口,两人手牵手静静走了回去。
不过总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路以卿单方面披上的尖刺,也在不知不觉中褪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而这些逐渐缩短的时间与过程,也正是沈望舒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相信,终有一天,哪怕路以卿忘记所有,也能在第一眼重新爱上自己,信任自己。
路家主伤势恢复得很快,或者说方大夫养的蛆虫够多,将伤口坏死的腐肉吃得够干净。从治疗后的第二日开始,路家主因伤势一直持续的低烧便退了,人也跟着恢复了几分精神。
路以卿第二天去探望一番,见这靠山一时半会儿是倒不了了,也跟着安心了几分。
路家主精神不错是因为一夜好眠,之前因为病痛的缘故,他已经许久不曾休息好了。直到昨晚半瓶烧酒下肚,不仅将酒量不错的他灌醉了,之后无论是蛆虫啃食伤口,还是方大夫拿烧酒给他清理伤口,他都没什么感觉。可谓一醉解千愁,于是醒来之后,便对那美酒愈发念念不忘了。
等到路以卿过来探望,亲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什么事了,阿卿你也别在我这儿耽搁,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这话说得路以卿呆了呆,实在是失忆穿越恢复期,她除了熟悉环境并没有什么事要做,路家也没人给她指派什么正事。于是沉默了一瞬后,她虚心求教“阿爹是想让我做什么”
问出这话时,路以卿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她到底不是个躺赢的咸鱼,虽然亲爹是靠山,媳妇也很能干,可她还没忘记眼下境况的危险重重,总觉得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所以她其实也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寻不到切入口。如今路家主有事吩咐她做的话,至少能让她更容易的融合的环境中。
路家主闻言却只默默的看着她,见她果真一脸的不明所以,自己又将目光移开了“就是你昨天送来的酒不错,还可以再研究研究,将来说不准有大用。”
路以卿听完顿时收起激动,一脸冷漠如果不是昨晚路家主连洗伤口的烧酒都贪了半瓶去,她还真就信了这话。只是现在嘛呵呵,所谓的大用就是满足你这个酒鬼吗
突然感觉这便宜亲爹一点都不靠谱,她的靠山怕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有些心累,不想挣扎了,等之后能溜多远就多远吧,报复襄王什么的都不敢想了。
旁边的沈望舒一见她这丧气模样,便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抿着唇浅笑了下,开口道“阿卿去吧,听父亲的话总是没错的。”说完还在路以卿肩膀上轻轻推了下。
路以卿看看媳妇又看看亲爹,总感觉沈望舒是在哄她。可想想自己除了折腾蒸馏酒,似乎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最后还是妥协了不管怎么说,这烧酒做好了,将来总是能卖钱的。特别像路家主这样的人喝过都还惦记,想必这酒将来也不愁销路。
她可没忘,昨日襄王妃提议他们搬迁,路家主是答应了的。而这一搬对于路家商行来说即便不是伤筋动骨,但肯定也少不了损失。她不能指望襄王妃承诺的补偿,那么靠着烧酒回点本也是可行的。
这样一想,路以卿瞬间就有了赚钱的动力,沈望舒再一推,她就被忽悠走了。
路家主这时才回过头,看看女儿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病床边站着的儿媳,莫名又感觉到了牙疼且不提两人这离经叛道的关系,他路家的继承人还明显处于弱势。可又能怎么办呢女儿三天两头失忆,动不动就把什么都忘了,可不被媳妇压一头吗
摇摇头,不能多想,路家主敛去一脸复杂对沈望舒道“既然决定要走,就尽快将事情都处理了,做好准备吧。”说完又叮嘱“做得隐蔽些,免得疯狗知道了再咬人。”
沈望舒垂眸,点点头应道“父亲放心,而且我姐姐也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