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云舒在翻看这个月的账本,她从昭妃那儿接过手的宫务终归越来越多,现在宫里发放月例的那一块也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在看到翊坤宫郭络罗庶妃这一块的时候,明显的不对劲之处想让她看不见都难。
宫里寻常的贵人现在都比不得她,吃穿用度上,她也就比平嫔差了一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竟是已经把皇上笼络至此,云舒看的皱眉,她可没有忘记,这郭络罗庶妃是和曹布德结了梁子的。
“郭络罗庶妃的份例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庶妃,也配逾矩至此,”云舒冷笑一声,把账本甩落至内务府来的周公公面前,要他给个“说法”出来。
周公公心里暗自叫苦,宫里娘娘的斗法,岂是他一个太监可以参与的,怪到与他同屋的张公公把这等露脸的好差事让给了他,原来是在这里算计他呢,“娘娘息怒,这是乾清宫的公公吩咐下来的,奴才们也只是照做罢了。”
“呵,好一个照做,我这个掌权的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她一个庶妃过的倒是舒坦。即日起,郭络罗氏该是怎样的份例就还是怎样的份例,至于她已经用了的,我也不叫她吐出来,只是到底不能不罚,我也是个慈悲人,就罚她,”云舒红唇轻启,轻飘飘的吐出一句,“罚她这半年的份例都减半好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云舒知道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会让郭络罗氏的日子不好过一阵子,她没有做过庶妃,一眼扫过账册,也知道庶妃的份例对郭络罗氏那个女人是远远不够使的,只是做人还是要安分些才好,上蹿下跳的,徒惹人生厌。
至于涨了郭络罗氏份例的命令来自乾清宫,云舒是不在乎这点的,她还不怕康熙为了这起子事给她没脸,谁让康熙不是个真正的昏君,郭络罗氏能说动他一次,就已经够云舒惊讶的了。
她清楚的认知到,这是个有手段的女人,现在不给她点苦头吃,以后等到人越站越高了,还哪来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云舒的选择是,趁着人落魄的时候,先收拾一顿再说。
“娘娘,您可不知道,奴才今天在内务府那儿看了好大一出戏,”恩和几乎是一路忍着笑回来的,忍得表情都带了些许扭曲,直到回来了永寿宫才敞开了笑,那抹笑都要咧到耳后跟去了,路过她的人见怪不怪,保持着一颗平常心,人人都目不斜视。
以恩和在永寿宫的资历,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活计早八百年用不到她了,只是她喜欢热闹,也喜欢出去多走走,她揽了这个活计,永寿宫自然是没有人跟她争的,一般性恩和每次出去,回来都是这样“娘娘您猜我看见了什么”的神秘表情,曹布德已经看的免了疫,每每都会配合她问上一句。
“这又是怎么了。”
“是郭络罗庶妃身边的绿琴,她今天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要领的东西通通都被驳回了不说,正好碰上安贵人身边的凝月也来领东西,偏偏凑了巧,凝月领的也是茶叶,当着她的面来,又当着她的面走,羞的她拿了东西用帕子挡了脸就走了,”恩和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其他宫人,说到兴奋之处,两颊都染上了一抹绯红。
曹布德听得摇头,掰碎了饽饽扔进鸟笼里,鸟儿可不忌食,你喂多少它便吃多少,养在永寿宫的这几只画眉,本就是一批里面最圆滚滚的几只,现下看去又圆了不少,康熙上次来了还道“就是让人打开了笼子,它们也不见得还飞的动。”曹布德当时就回了他,“我这里吃的好,住的也不差,那双翅膀就当做了个摆设,伺候的它们舒舒服服的,它们还不舍得走了呢。”
事情可不就是像她说的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郭络罗氏的好日子暂时到了头,可不就是好一番苦头,就是有康熙在,康熙可不是万能的,在后宫里,拉一个男人进来有什么用,更多的苦楚还是得打碎了牙齿咽到肚子里去。
曹布德心里一转,就知道是谁动的手了,换做是她,她可能是懒得对郭络罗庶妃做些什么的,但是既然有人为她出气,这个情自然要领,她撒出最后一点碎饽饽,回到屋里净了手,往承乾宫去了。
“佟妃娘娘现在可是大忙人了,许久都不得见,我便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曹布德这回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进去,她朝门口的宫人摆了手,自己亲自打了帘子进去。
云舒会享受,用的珠帘,这是由宫人们一颗颗亲手挑出来的,瞧着每一颗都是一般大,夏日里握在手里冰凉凉舒坦的紧,放下后珠子碰到一起叮当作响,不是什么悦耳的声音,总归叫人听着不聒噪罢了。
“可不是,昭妃姐姐惯会躲懒,逮着了一个我,怎么的也不肯放手了,要不,”云舒的眼睛一转,直盯着她,“你来帮我搭把手好了。”
“能者多劳,”曹布德淡定的喝了一口酸梅汤,虽然没用冰,倒也还能解渴,“我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到时候给你们添了乱,可就不美了。”
话还没有说完,曹布德留心到,这给她奉茶的宫女可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吗她当即心下生了几分好奇,给云舒使了个眼色。
云舒懂了,让人退下,自己过来挨了她坐,两个人挤在一起,头挨着头,有了几分当初凑在一起说闲话的感觉。
“美则美矣,性子恭顺,用起来也顺手,就叫她上来伺候了,”云舒轻瞥了一下绿衣宫人离开的方向,过去了几个月,她不复当初的忌惮,一个宫女,她还使唤不得了不成。
云舒的性子总体上还是骄傲的,这方面的性格,你越跟她相处,才越能从她身上发现,说那话的时候,对她上挑了几分的眼角,曹布德看的一清二楚,她也不想劝云舒要多担心,到了她们这份上了,还有谁能让她们担心。
“你用着顺手就好了,”曹布德应道,顺便把她来承乾宫的正事问了出来,“郭络罗庶妃那里,是你吩咐下去的,”这是一个肯定句了,那事就像云舒做的出来的。
云舒轻笑,“就这事还劳的你专门跑一趟。她既然是个庶妃,就该有做庶妃的样子,皇上可以宠她,但是逾矩就不可以了,我只要说几句话,就能让她滚下去,怎么样,这口气给你出的如何。”
云舒得意,她自然知道曹布德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是她不愿意,一个庶妃,就想处处找事,落妃主子的面子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以为自己算是个玩意。
“好,当然好,以汤代酒,”曹布德端起酸梅汤,轻轻的碰了一下云舒手里的,朝她眨眼道“我在这里谢过佟妃娘娘了。”
吃了这么大个亏,郭络罗庶妃能咽下这口气吗答案是不能,但是跌过了跟头,纵使她再生气,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作为,她扫过绿琴领回来的东西,说出的话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那起子人可真是会看碟下菜,当真好一个博妃娘娘。”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这次郭络罗庶妃被罚,她没有想办法再在康熙那里找补,她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康熙面前提这些小事,只会把人推得更远,她的看的远,要的是以后。至于现在,郭络罗庶妃坐在妆镜前打量自己,镜中的人年轻又鲜活,这就是她的资本。
云舒想的没错,康熙的确没有时间管这些小事,因为三藩之事,去年年底的时候,康熙想御驾亲征被朝中大臣和太皇太后一起给劝了下来,现在他差不多又面临了和当时一样的困境。
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立太子。
这是康熙琢磨了很久的事情,经过了足够的深思熟虑,在这个想法没有成熟之前,被他一直埋在心里,对谁也没有提起过,他想要立太子的因素有很多,这次的三藩之乱毋庸置疑占了一部分,还有就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和太宗都是在崩逝前没有安排好身后事的那种,导致后续事件不太可控,世祖则是临时立储,匆匆给他安排下四大辅臣之后就去了。
康熙是还年轻,但是他更想要有一个储君来定心,无论是四海之心,还是他自己的心。那么问题来了,储君之位只有一个,立谁呢
他现在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才刚入学看不出什么不做考虑,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聪慧之人,让康熙自己选,他是有些难以抉择的,在没入关之前,福晋和侧福晋地位间的区别不太明显,但是现在是入了关之后,他从小熟读儒家经典,知道汉人一直有一套“嫡长子继承制”,现在则是可以用这个法子收拢一部分汉臣的心,只是嫡出的身份,会在他们兄弟彼此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这又是康熙不愿意看到的。
辗转反侧一夜,又绕回到那个死胡同,康熙一直在心里谋算做比较,太子他是立定了的,只是过程和结果,还需要细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