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刀入得舱内,看见昏倒在榻上的花梦,心头突突直跳,大步流星赶至床畔,将人抱入怀中,粗略查看了番,见并无伤口,悬在喉头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处。
舱外人声嘈杂,有峨眉弟子在发号施令,有合欢宫宫女在鬼哭狼嚎,莫三刀心念辗转,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花梦抱回峨眉派的船上,怀中人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莫三刀双臂僵硬,放回胸口的一颗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
花梦睁开的眼睛还是那样亮,即便带着一丝惘然,也仍是如明镜似的,给莫三刀一种无处遁藏的局促感。他迅速避开这双眼睛,视线投在她尖尖的下颌处,这个位置却也不够好,稍微往上,是她半开半闭的嘴唇,稍微往下,则是她半遮半露的锁骨。无论哪一处,都莫名地令他喉头发紧,心思纷乱。
他忽然很懊恼,懊恼自己不该这般莽撞地冲进来,更不该一来就把人抱入怀中。他圈住花梦的双臂愈发地僵硬,像被人强行摆成这个姿势似的,收拢不得,也撤开不得。
正在他挣扎得痛苦的时候,花梦突然挣脱他的臂弯,坐到了旁边去。
莫三刀怀中一空,心猛地沉下,看向花梦,张口结舌。
花梦垂落眼睫,并不看他,沉默半晌,开口道:“莫少侠不去看那洪州都督家中的三彩釉陶三花马了吗?”
莫三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花梦在揶揄他拒绝她,又还要来救她,所以故意拿当初他说来洪州看三花马的事质问、讽刺。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一丝无力感,后退一步,在案前坐下,道:“你身陷险境,我难辞其咎。”
花梦脸上神情淡然,心里却阵阵地泛着苦味:“你之前对我的好,也只是因为‘难辞其咎’,是吗?”
莫三刀皱眉:“什么意思?”
花梦道:“你从小照顾你师妹,知道怎么样保护女人,疼爱女人,也习惯了保护、疼爱她们,所以,每次我伤心、遇险,你都会本能地对我好,本能地不让我受伤,否则,你心里就会有愧疚。是吗?”
莫三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不解而又有些气愤地看向花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照你的意思,只要是个女人,我就会对她好?”他的声音上扬,明显带有情绪。
花梦反问:“难道不是吗?”
莫三刀欲言又止。
他承认自己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看不得女人受欺负,可是,这十八年来,他也就唯独对阮晴薇和花梦如此过。
对阮晴薇,是自然而然,毋庸置疑。对花梦——
他忽然皱眉,发现一时半会儿,自己竟有些想不清楚。
花梦见他沉默,以为他有意回避,提高声音道:“怎么不回答?默认了吗?”
莫三刀心里正憋着一股气,闻言闷声道:“随你怎么想。”
花梦轻笑,道:“那我就当是了。”
莫三刀脸色阴郁,抿唇不应。
花梦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道:“鬼婆婆给我服了软骨散,你是个生来就爱对女人好的男人,一定会帮我去取解药来的,对吧。”
莫三刀眼皮一跳,看向花梦,又惊又气。惊是没料到鬼婆婆还是对她用了手段,气是她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绵里藏针。
花梦固执地盯着头顶上的那一截横梁,静候莫三刀的反应,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很生气似的拉开门离开了舱房。
花梦回味着那记重重的关门声,心中既痛且快,想笑一笑,却又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她想,她一定是猜对了。
***
莫三刀回到甲板上,被眼前的场景一震。烛火幽暗,月色凄迷,映照着血迹斑斓的甲板,那些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合欢宫宫女已经销声匿迹,四下仅剩峨眉、武当两派弟子忙前忙后的身影,莫三刀望着他们衣上沾染的血,强压着心中的寒意,向近旁的一个峨眉弟子问道:“鬼婆婆在哪儿?”
那弟子转过头来,看清莫三刀,双眸骤亮。莫三刀脸上神色也微微一变,道:“是你啊。”
这人正是常玉。
夜色中,她仍是那副柔柔的眉眼,令莫三刀想起他与花梦初次见面的情形,忍不住腹诽,她演技可真是好,分明是个倨傲又嚣张的人,学起常玉的和婉羞赧来,却可以假乱真,这世上,真是再没有比她更会骗人的女人了。
“你找合欢宫的鬼婆婆?”常玉歪歪头,盯着失神的莫三刀,出声问道。
莫三刀回神,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