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好奇,却看他脸色严肃,因而没有追问,只道:“师父下令将她带入我们的船舱内看押,我带你过去吧。”
莫三刀点头,道:“有劳了。”
合欢宫的这艘沙船已被系在峨眉派的三桅帆船后,常玉带着莫三刀,略微施展轻功,便飞到了前头的大船上。夜阑更深,江风在人脸上刮出丝丝沁骨的凉意,莫三刀向常玉道:“合欢宫中的那些宫女呢?”
常玉道:“师父说,留下鬼婆婆一人带路即可,其余宫女即刻正法,以免留下后患。”
莫三刀虽已料到,但此刻听来,心中还是不住地发寒,他转头,望向船下漆黑又汹涌江浪,声音低沉:“扔江里了?”
常玉回“是”,月光里,眼神清澈见底,毫无纤尘,却愈发地令莫三刀感觉寒冷。
峨眉、武当是根正苗红的名门正派,早些年因不齿于花云鹤雄踞江湖,与少林一起宣告隐退,虽不问世事,大权旁落,却博得了高风峻节的好名声。莫三刀先前看他们为给六门联盟、长风镖局讨回公道,不惜亲自出山,在英雄堂内与花云鹤争锋相对,尚且暗暗佩服,可眼下想来,却觉齿寒。
到底是诚心诚意主持正义,还是借势打压蓬莱,以给自己卷土重来的机会?
莫三刀望着月夜下那不住激荡着的层层江浪,眉头深锁,这些葬身于浪中的少女,明面上是合该被清除的江湖邪佞,实际上,不过是助人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奠基石吧。
不及多想,路已经到了尽头。这是甲板底下最偏僻的一间舱房,空间逼仄,湿气很重,内里光线昏暗,杂物堆积,看起来应该是船底的一间仓库。鬼婆婆蜷缩角落里,手脚皆被铁链缠缚,垂着头,默无声息。
莫三刀看向常玉,再看了看门外严格看守着的两个峨眉弟子,道:“能容我跟她单独谈谈么?”
常玉似乎有些惧惮鬼婆婆,人虽进了舱内,两只脚却是生根似的扎在门槛边,手扶着门,随时要走的姿势,听了莫三刀的话,如蒙赦般地迅速点头,道:“好,我与师姐们在外面守着,你若有事,叫我们便可。”
房门关上,舱内愈发显得封闭狭窄,莫三刀站在原地,望着角落里蜷缩着的那团黑影子,上前一步,无声地跪了下来。
鬼婆婆低垂的脑袋微微一动,待抬起眼来,看到正在向自己磕头的莫三刀后,冷声骂道:“我还没死!”
莫三刀边磕边道:“以前你没死的时候,我也没少给你磕头。”
鬼婆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阮岑在萧山上弄的那假坟一事,顿时气结。
莫三刀磕完三个头,起身道:“第一个,是为‘师娘’二字;第二个,是为误帮蓬莱城引出合欢宫;第三个,是为软骨散的解药。还请师娘成全。”
鬼婆婆盯着莫三刀,倏地嗤笑道:“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最令女人恨吗?”
莫三刀皱眉,一头雾水。
鬼婆婆眼神凌厉,冷冰冰地道:“不给人希望,又给人希望。”
莫三刀在感情上虽然迟钝,却也不至于愚钝,当即意识到自己又被人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一顿,胸中登时又气闷又委屈:“那我就该眼睁睁地看着她中毒,明知自己可以相助,却也袖手旁观?”
鬼婆婆道:“她与你有何干系?你怎么就不能袖手旁观?”
莫三刀两只虎眼瞪着鬼婆婆,暗暗地冒火。
鬼婆婆视而不见,继续道:“你是一定要杀她爹的,对吧?”
莫三刀震了震,鬼婆婆道:“你既与你师妹有了婚约,又答应了你师父要杀花云鹤报仇,就该干干脆脆地与她撇清干系。眼下别说她只是中了软骨散,就算是真的命垂一线,也绝不该是你来出面替她求情,除非……”
莫三刀莫名地有些紧张:“除非什么?”
鬼婆婆双眸雪亮,盯着他道:“除非你心里有她,关心则乱,情不自禁。”
莫三刀脸上骤红,心跳大乱,张口道:“我没有!”
鬼婆婆哼笑两声,闭目不答。莫三刀暗自调息,沉声道:“我是会去取花云鹤的性命,但我也会竭力护她周全,两者俱是受人所托,与儿女私情无关!”
鬼婆婆微微睁开眼来,口吻怀疑:“受人所托?”
莫三刀后知后觉说漏了嘴,忙圆道:“船上的合欢宫宫女已全被剿灭,你如今身陷囹圄,即便牵制住她,也难逆天改命,还不如给她解药,因善遇之,另谋生路。”
鬼婆婆冷笑道:“我害死了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她会给我生路?”
莫三刀恨不能咬了自个的舌头。
鬼婆婆双眼如炬,早便看出了他的破绽,施施然道:“你去见花云鹤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