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施老头背书,宋良成仍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这咸菜治病闻所未闻,更何况是瘟疫,那些还都是危重的病人,说白了,这些病人之所以都移到一处,就是为了好控制,一旦找不到治疗的良方,殒命之后也好尽快处理,以免传播蔓延,毕竟这是瘟疫,不是寻常病症。
因此,他并未回府,而是留在了隔离区内等候消息,再有,棠梨也没走,她正给那些病患施针,以行药力。
棠梨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个小大夫这么简单了,她是国公府嫡女,未过门的齐王妃,她要是在这儿有个闪失,便是她自愿留在此处,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棠梨这一留下,那些太医哪有脸回官驿,自然也得留下,虽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无法,毕竟不止棠梨在,宋两成这个岳州的按察使也在,另外叶之鸿,蒋宣也都没走,人家可是领了皇命的钦差,都留在了隔离区,他们这些太医本就是来治病的,真要是撤了,回头被参上一本莫说官位,脑袋只怕都保不住。
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诊病,虽敷衍居多,到底也算尽了些力。
至晚间,掌灯时分,棠梨方腾出身子来,在宋良成给她准备的帐篷里坐了下来,梅婆婆把温着的茶水递了过来,见棠梨喝尽了一盏,方道:“这边倒也齐全,旁边不远就是灶房,姑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
棠梨摇摇头:“婆婆这里是隔离区又不是家里,随便吃些便好,对了,从京里不是带了一盒子点心还没吃完吗,我就吃那个就好。”
梅婆婆:“点心哪能当饭啊,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如今这脸都瘦一圈了,俗话说医不治己,姑娘您医术再高,也得先保重自己的身子,真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棠梨:“哪有这么娇气,婆婆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便再熬上个十天半月的也不叫个事儿。”说着笑道:“况且,瘦了好啊,瘦了才好看,哪个姑娘家不盼着自己瘦些,真要是胖了才该犯愁呢。”
梅婆婆道:“姑娘总是有理,老婆子可说不过姑娘,不过就算要好看,也得顾着身子骨,依着我,姑娘这骨架再胖上十斤才更好看。”
十斤?棠梨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道:“十斤肉好大一坨呢,真长出来,可就成胖墩了。”
梅婆婆撑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便再长三十斤肉,也成不了胖墩。”
棠梨忙道:“婆婆可比吓唬我,三十斤,我的天。”
主仆俩说笑了两句,棠梨便觉困乏上来,有些撑不住。
梅婆婆已经收拾好床褥:“姑娘睡会儿吧。”
棠梨点点头:“若外头有变故婆婆唤醒我即可。”说着脱了鞋,倒在简易床上便睡了过去。
梅婆婆轻手轻脚的拉上薄被,虽说是春天,这边儿不比城里,风硬的紧,加之这帐篷搭的再结实也不比屋子。
打点好了,梅婆婆便让谢府跟过来的婆子守着,自己灶房看看给姑娘炖些汤,刚一出帐篷迎头便撞了上齐王,梅婆婆忙行礼。
齐王摆摆手便往帐篷里走,梅婆婆忙道:“殿下且慢,姑娘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刚又给病患行针,累的紧了,这会儿睡了。”
齐王点点头:“知道了。”脚下却未停,直接进了帐篷。
梅婆婆有心拦阻,却想起齐王如今是姑娘的未婚夫婿,虽说未婚夫妻成婚前见面不大妥当,但姑娘跟齐王殿下跟别人的情况不一样,两人自来就相熟,便没这层关系的时候,姑娘给齐王殿下治病行针,也是常单独在一处,姑娘本就不同其他世俗女子,在意这些名声什么的,更何况如今,身世揭破,两人是天定的姻缘,又情投意合。
虽说姑娘从未表现出对齐王有意,但自己伺候在姑娘跟前儿这么久了,如何看不出姑娘对这门姻缘,即便不如齐王上心着意,却也并不讨厌。
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姑娘便再本事,也终究要嫁人的,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是,更何况这样的出身,无论怎么看,齐王殿下都是最适宜的良配,就是齐王的性子冷了些,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缘,这般已是极难得了。
想到此,便见帐篷里的守着的婆子出来了,想来是被齐王遣了出来,过来跟梅婆婆回话,说殿下不让在里面伺候。
梅婆婆:“那就在外面伺候,底细些。”
梅婆婆倒不担心齐王会做出什么事来,殿下看重姑娘,自然会为姑娘的名节着想,这会儿过来是心中想念,情不自禁,但也会发乎情止乎礼的,只是习惯嘱咐这些婆子罢了。
那些婆子是顾大娘子精心挑选了派过来跟着棠梨的,本来从地位上说,并不比梅婆婆低,但棠梨看重梅婆婆,这些婆子也就唯梅婆婆马首是瞻了。
虽说知道姑娘跟齐王是自幼订下的婚事,可到底是孤男寡女,单独待在帐篷里,总有些不妥,那些婆子便留了个心眼,把帐篷另一头的窗户支开,一个是可以随时瞧着里头的动静,再一个也有避嫌之意。
这窗户虽不大,却正是床对面,故此只一瞥眼,帐篷里的情景便看了个一清二楚,那两个婆子虽是谢府出来的,却也免不了好奇之心,毕竟大娘子是齐王的姨,齐王殿下只要在京,也是常来常往的,故此,这些婆子对齐王那个冷脸冷性子,可是知之甚详。
去年在大娘子哪儿,顾莲姑娘使劲浑身解数往前凑,连下药这样下流的手段都使唤出来了,别说整出什么真事了,跟前儿靠都没靠上,就被齐王殿下那冷刀子一样的目光给吓了回去,殿下本就是个冷性子,一生气那张脸就更冷了,长得再俊,也没人敢靠前儿。
可今儿里面这位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是瞧着天差地别,他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姑娘睡着的床边儿上。
微微低头瞧着,便从窗户外头都能感觉出,那张冷冰冰的俊脸上的温柔,正如积年的冰雪消融,汇聚到眼里成了两汪足以溺死人的春水,便是窗外的两个婆子这般年纪,瞧着都有些脸红心跳。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她们这位流落在外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大小姐当真了不得,不仅医术高明,这御夫之术也是前无古人啊,能让齐王殿下如此的,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这还没成婚呢,到底还需守着礼,真要是成了婚,估摸这会儿不定抱在怀里怎么稀罕呢,想着两人不觉暗笑,想着自己也是运气,被大娘子派过来跟着姑娘,往后姑娘嫁进齐王府,她们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都说国公府风光显贵,那得看跟谁比,跟寻常世族人家比,国公府是风光,可要是跟齐王府比,可就差远了,所以她们得尽心伺候,往后没得亏吃。
不说这两个婆子如何计量,且说帐篷里的棠梨,虽说有些疲累,但这里到底不是家,便躺下了也睡不踏实,只不过是合上眼歇一会儿子罢了。
即便真睡着了,被男人这么盯着看也该醒了,毕竟她的神经还没粗到这种程度,不用睁眼棠梨也知道盯在自己脸上的两道目光是谁的,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个姑娘看的,满大梁除了吴玖那样无耻的登徒子,大约只有齐王了。
这男人是很冷,但最近几次他的目光却极为放肆,棠梨之前还有些想不明白,毕竟一个人从冷到热转变的有些大,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便从冰块变成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