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边关后的第三年,长孙家终于为长孙星阑定下一门亲事,对方是大将军荆连唯一的孙女。荆家满门忠烈,两个儿子都战死在沙场,只留下了两根苗苗,一男一女,与长孙星阑定亲的,便是这位姑娘。
因长孙老将军与荆连将军年轻时有过命的情谊,是以早年便有结亲意愿,无奈长孙星阑始终三缄其口,若实在挡不下,便推脱了事,只说要寻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
可是由着他在外几年,这喜欢的女子却不见踪影,人更是去皇帝跟前请命,跑去了边关,叫他们全无法子。
这些年边关十分安稳,先帝治下的大胤足够强大,周边小国不敢来犯。长孙老将军看着时候合适,便向新帝请命,下一道旨招他回来成婚。
京内无论世家子弟还是新贵子弟,这个年纪还未成婚的几乎没有,放在众人眼中就是异类,再这么下去,旁家便要怀疑这长孙少将军是否有什么疾病?长孙老将军正直清白了一辈子,种种议论传到耳朵里,属实是不能忍。他好好的孙子,身体正看康健,如何就是有病?!
桩桩件件积累在一起,令老将军彻底下了决心,原还打算再放任他在外面躲几年,现下是不行了。
新帝原先是皇族旁支,先帝死后匆忙登基,虽行事比不上先帝,却也是算拿捏有度,沉稳得体。听闻是长孙家的事,当即便下了一道旨,招人回来。
长孙星阑虽是世家子弟,身上却没什么世家子弟多有的脾性,没什么架子,与军中战士多相处很好。
到底是习惯了这样恣意的生活,比起在京中领个闲职享福,还是在边关来的舒服。
圣旨是在一个月后快马加鞭送到长孙星阑手上的,早知会有这一日,星阑心里头平静如水,并无什么旁的想法。他还是没能遇上喜欢的姑娘,自她离开以后。如今想起她,好像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那种怦然心动,那种热意滚烫,那种心潮澎湃……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以至于现在想起,只有一种空落落的轻怅。
他并非是非那个姑娘不可,但是再没有遇上什么人,能如她一般令他心动了。
回程的路上长孙星阑行的很慢,只带了两个随从,骑着马一路走走停停,遇上景致好的地方便多留两天。随着皇帝圣旨一道跟来的还有长孙老将军派来的小厮,一路上看着少将军不着急的模样,急的上火,恨不能将人打晕了装在麻袋里带回去交差。
晃晃悠悠走了近两个月,长孙星阑终于回京了。
长孙老将军候在府门口亲自迎他,年逾花甲的老人身子骨极为硬朗,身板挺正不苟言笑。长孙星阑远远见了,轻叹一声,三两步迎上去:“祖父,孙儿回来了。”
年纪大了,便想子孙承欢膝下,何况战场上死了几个孩子,长孙老将军如今看星阑便越多了几分疼爱。盼着他成婚,又何尝不是盼着他有了家室便能安稳留在京中,如今边关安稳,何苦留在那地方受罪?
他在家中心心念念候了这么久,估摸着时间早该回来了,这么长没动静,猜也猜出了几分,再一看那派过去的小厮,小厮跟在孙子身后,露出一个讨饶的苦笑。
长孙老将军睇他:“若是没有这道令,你打算何年何月才回来?”
长孙星阑笑,眉目俊朗面容清隽,一身青袍衬的面冠如玉,不像个打打杀杀的将军,更像个文静的书生。
“祖父教导孙儿,保家卫国乃男儿本色,孙儿是在保家卫国。”
早就知他会用这个做借口,老将军轻哼了一声,又长长叹一声:“回来罢。”
长孙星阑神色微敛:“孙儿知晓了。”
终是要成婚,若是寻不到一个喜欢的,那便随着家中安排吧。良人终究难觅,兴许他正是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在家中休养几日,也进宫里见过了新帝。先帝死后,徐德安徐公公又跟在新帝身边伺候,三年未见,也越发沉稳了。
徐德安见了他未尝不是感慨?迎着人进殿门时看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长孙将军,许久不见了。”
长孙星阑浅浅一笑,新帝与先帝是全然不同的性情,自幼读圣贤书长大,一身书卷气,与他谈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与大臣们商议国事。
徐德安送他出门,直直送到了地坤宫。
走到这熟悉的地方,他忍不住回头,宫门处自然没有那个灵巧的身影,他却仿佛看到了。徐德安停住步子,自然晓得他在看什么,就这么站着,什么也没说。
“她后来如何了?”也不知隔了多久,他问出这么一句。
徐德安轻声道:“您走了没多久,先帝与仙子大婚前夕,天上下来两位仙者,将仙子接回天上了。”
他素来以仙子称呼饮溪,长孙星阑没听过,闻言抬眼,眸中不掩惊诧:“仙者?”
听他语气,徐德安也有些微惊讶:“饮溪仙子莫非不曾告知将军身份?”
自然是告知过,第一次见面便告知了,只是他从未想过,她所言句句是真,竟然果真是个仙……
长孙星阑怅然:“……若果真如此,想必她如今过得很好,不必你我忧心。”
……
面圣述过职,长孙星阑就此歇在家中了,不过他并未无所事事坐着,每日里依旧早起去校场,晚些时候再回来。老将军说了多日的荆家姑娘,也不曾安排见过,他自是绝口不提。
这一日如往常一样在校场中训练,身上出了汗,预备去一旁冲个凉,校场中都是男子,他自然而然便露出上半身。
走了才两步,便发觉不远处房子门口站着两个奇怪的身影,说奇怪是因他二人身形实在太过瘦小,穿上军装不伦不类。他在军中多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有一双火眼金睛,只瞥了一眼,就在心里记下了,招手叫来身边人,去唤那两个人过来。
这间隙,他进去沐房冲凉又擦干,重新系好干净衣裳出来,乌发微湿。
两人就站在门口,前头的那个倒是挺着身板,竟也敢直视他。
长孙星阑只瞧了一眼,眼中便沾染上笑意,挑眉问:“私入校场,可知该当何罪?”他不拿刀剑时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语调温润,令人听了便身心舒畅。
眼前人眼看被戳穿,也不慌:“将军待如何?莫非要严刑拷打?”
来人点出他的身份,他也不惊讶,抬手叫来身边几个侍卫:“将二位姑娘送回府。”却是没有理会她的“严刑拷打”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