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那朕便开始练习了?”顾之澄察觉到陆寒幽幽的眸光,太过深邃,让人不解其意却心里发毛,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陆寒终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洒金纸上。
顾之澄重新拿起她的小狼毫笔,端坐在紫檀夔龙纹玫瑰椅上,照着陆寒的“福”字临了一遍。
抬眸对上陆寒幽幽的眸子,顾之澄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唇角,轻声问道:“小叔叔,这样如何?”
她的手已经稳了些,字迹不似方才那般歪斜颤抖,但还是与陆寒的那个“福”字,相去甚远。
“再练。”陆寒就守在顾之澄的桌前站着,身形颀长峻拔,如高山仰止,但气场冷冷沉沉让顾之澄不敢抬眸相望。
顾之澄埋着头连着练了许多张,尽管她下意识地故意写得差了些,可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着。
没办法,顾之澄向来不是个懂得藏拙的人,或者说,并不太会藏拙。
她埋着脑袋,没有注意到头顶上陆寒的目光越发幽深难以捉摸。
等到她练完了一叠,也已经将陆寒的那个“福”字仿了八成的韵味来。
上一世,尽管澄都中人人争相效仿陆寒的字,都以能写一笔像摄政王的字为荣,可她却从没仿过陆寒的字。
因为她不屑,她对陆寒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对他的一切都极其不屑,所以自然不会去模仿他的字,也不会去仔细欣赏。
但今日仔细仿着这么练下来,顾之澄对陆寒的字倒有了几分欣赏,顺口夸了一句,“小叔叔的字当真好看,朕才疏学浅,想不到什么特别好的词来形容,但真是朕见过顶顶好看的了。”
陆寒早就习惯了顾之澄这抹了蜜似的小嘴,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反倒是双眸幽深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长指一点,指着她一叠“福”字的“田”部,沉声道:“陛下写这里之时,为何不封上?”
他能看出来,她是明显故意不将“田”字封口的。
顾之澄被陆寒问得一怔,眸光落到他手指虚指的方向,心中咯噔一下。
刚才练得太过投入,她竟然一时忘了,将上一世写“福”字的习惯,沿用到了现在。
上一世她给朝臣们送的“福”字,这小半边“田”字都是不封口的,这还是她十五岁那年,同严豫一块想出来的法子。
这个不封口的“福”,代表着鸿福无边,寓意很是吉祥讨巧,送给诸位大臣,笼络了不少人心。
可是如今,她最怕的就是笼络人心让陆寒起了忌惮之心。
顾之澄咬了咬唇,最后还是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朕是朕疏忽大意了。”
这明显是小骗子信口开河的鬼话。
陆寒对顾之澄的谎话,不以为然,他早就知道这小东西说谎并不高明,每回只要撒谎,便有极大的疏漏。
所以他也不甚在意,没去研究这蹊跷之事,不过是个“福”字。
他淡淡的眼风落在顾之澄的手上,见她又重新写了一叠“福”字,全是封了口的,然后抬起精致寡白的小脸,眸子里弯了一丝讨好之意,“小叔叔觉得这样可好?”
陆寒随意点了点头,心中又如以往一样,多了许多弯弯绕绕。
他这些日子已经琢磨清楚,顾之澄对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以及时常惶恐难安的神色,包括现下这夹杂着一丝讨好却又不明显的笑意,都是因为怕他。
顾之澄不过十岁,就已明白自身性命攸关,都系在他的一念之间。
年纪小小就已经知道以退为进,扮猪吃虎,实在聪明狡猾得很,以后若是让这小东西成长起来,绝对不好对付。
陆寒敛下眸子,藏住里头幽幽深深的光。
除夕宫宴如期而至。
太后特意遣人给顾之澄做了套极有脸面的新龙袍,是数百位能工巧匠用了一月有余才制成的,缂工精细,锦绣辉煌。
因这是顾之澄登基后第一回出席除夕宫宴,所以太后盼着顾之澄一定能从各方面压过陆寒的威风。
可惜,顾之澄年纪太小,陆寒却已是身量已足,高大挺拔,再配上一身做工同样精细珍贵的石青纱妆花云蟒纹袍子,往底下一做,便似龙章凤姿,气度非凡。
比坐在金龙大宴桌前的顾之澄,更有着天下之主的气质。
太后见此,脸色难看了不少。
顾之澄却似毫无所觉,只是垂眸看着她自个儿的桌案。
属于皇帝的宴桌格外大,宝座的龙头伸到了宴桌边八寸的位置,她的个头又小,整个人坐在金龙大宴桌跟前,就显得小得可怜。
桌上摆满了各式丰盛的菜品,中间是松棚果罩四座,再往右边则是五寸金龙底盘装着的点心五品,再往右边便是两副果盒,伴着用金龙小座碗盛着的四品苏糕鲍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