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在哭,就是在沉闷,脸上一点活人的精气神儿都没有。即便看到丈夫归来,也没什么太多情绪波动。难怪孙知事说罗通判的妻子求死过好几次了,瞧她这样确实是没有活着的欲望,很典型的产后抑郁症。
“孩子出生后没几日她就这样,完全像变了个人。整日没精打采,不是哭就是闷闷不说话,饭也不好好吃,怎么劝都没用,还会乱发脾气。若说她两句,便更想不开了,闹着要自尽。”
罗性询问徐青青可有办法。
“不瞒你们,我之前也找过道士,做了法事,收了不少钱,人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今儿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的,若人能治好,一切都好说;若治不好,便治尔等冒犯朝廷命官,大不敬之罪,等着坐大牢吧。”罗性冷着脸道。
楚秋闻言吓了一跳,觉得师妹这下惹大麻烦了。哪有那么多神奇的道法,可以一下就把病治好的,便是有,也是运气好,或是毛病小。师妹是懂些医术,可瞧通判夫人这病可不轻,病源都找不到,怎么可能立刻治愈。
“我试试。”
徐青青其实不确定自己所学的善言咒是否会在钱氏身上起作用,但臭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她这招早晚得试出来。
罗性抬手示意徐青青,请她开始。
随后,所有人包括楚秋,都被打发到门外。罗性带着家仆就在外等着,大约过了两柱香,仍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便去了西厢房等待,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大黑了,他实在有些耐不住,问楚秋情况。
楚秋自然不知道,只好支支吾吾地劝罗性稍安勿躁。
罗性怀疑瞪一眼楚秋,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他立刻起身去敲门询问,半晌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踢门入内,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罗性大怒:“来人!给我——”
“夫君。”
一记温柔地女声传来,还伴随着婴孩的恩恩啊啊声。
罗性惊讶地朝东边的夹道瞧去,钱氏正含笑抱着孩子走过来,徐青青满面笑容地跟在她身边。
“娘子,你……”
“夫君,你请来的高人好厉害,她念了几句咒,陪我去后花园散了邪气后,我便好了。这段日子我怎么都想不开,心里堵得难受,甚至想死,现在豁然开朗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活着,伺候好夫君,养育好儿子。这段日子,连累夫君受苦了!”
钱氏愧疚地跟罗性行礼道歉。
罗性激动地抓住钱氏的胳膊,观察钱氏如今的样子,目光有神,嘴角带笑,特别是她看儿子的眼神儿,充满了爱意,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视若无物。
“好,好,你好了就好。”罗性太高兴了,不顾场合地抱住了钱氏和孩子。
罗性随后跟徐青青道谢,命管家封一百两银子与徐青青作为谢礼。
徐青青拒绝了,拱手肯请罗判官为平安观的案子做主。
钱氏也在帮忙说情,请丈夫帮徐道姑这个忙。
罗性沉吟片刻,为难道:“不是我不肯帮,此事需报与王知府允准方可,但现下王知府早有令,以迎接亲王事宜为首要,其它事任谁都不准提。这样,等过段日子有机会了,我便帮你们在知府跟前提此案。”
再过段日子,刘灵秀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现在是通缉她最好的时候。
徐青青动了动眼珠儿,请罗通判听她一个提议。
“闻圣上派三位王爷来凤阳,意在让他们历练。既是历练,王爷们势必要领事做。道门遭劫,被人纵火烧死了四人,这在凤阳可算是大案了,嫌犯也很明显。
此等简单好办又能得名儿的案子,何不让其中一位王爷来查?等案子结了,我平安观一定办一场隆重的法会,为国祈福,向王爷道谢,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的英明神武。”
罗性眼睛一亮,“如此说与知府,倒是个好办法,但不保证他一定会答应。”
徐青青应承,依旧道谢。
因天色晚了,徐青青和楚秋便留宿在罗府。
俩人一个被窝,楚秋便好奇问徐青青,钱氏身上到底有什么邪祟。
徐青青跟楚秋相处下来,已然了解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很值得信任的好师姐,遂把善言咒的事情全部告知给她。
次日,徐青青和楚秋一早就来跟钱氏道别。
钱氏叫人备了些礼物送与她们,徐青青这一次没有拒绝。
“现在道观出了命案,许多人都觉得晦气,我担心道观以后会没了香火,辜负了师父她老人家的交代。还望日后,夫人能跟人多说说我们平安观的好。”
“徐道姑神通广大,普济众生,定能兴盛平安观。等平安观修好了,我一定会月月去观里上香,还会带上我的好姐妹们。”
徐青青见目的达到,笑着谢过钱氏。
“对了,罗通判怎么这么早就去了衙门?”
“唉,别提了,燕王爷今晨突然抵达凤阳,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此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钱氏略有些担心,如今皇帝派秦王、晋王和燕王三位王爷来凤阳,无异于是给地方官派三位祖宗来。
前两位王爷喜好明显,只要投其所好即可,还算好伺候。偏偏这燕王是位捉摸不定的主儿,听说他在来凤阳的路上,已经把三名迎接他的官员拉下马,抄了家。
……
凤阳府大堂。
锦袍男子身长如玉,负手立于堂前,雕着五爪龙的方形白玉佩坠在他腰间微微晃动。
罗通判等人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更加不敢看那个横躺在地中央,慢慢血流成河,终于咽了气的中年男人。
屋内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四下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