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抱着温轻轻降落在山谷上。
茸毛般细润的草地在接近后触感并不舒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总觉得脚下有股挥之不如的湿气像是光脚穿着一层塑料袋踩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冰凉和潮湿。
她往康纳的怀中靠了靠,说“这就是你说的更危险的地方”
“别小看这里,”康纳恐吓她,“方圆好几里都没人,信号还特别差,我要是不管你把你扔在这儿,要不了几小时你就会被冻成人体冰棍。”
“那你会尝尝我吗”
“那当然还是活着的、温暖的你品尝起来更好。”康纳说。
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我真的以为你会带我去个险峻的地方,比如悬崖峭壁上在悬崖上看极光,多浪漫啊。”
天空中已经布满了光彩。
极光和彩虹果然彻底不同的两回事,它们像是海中的巨鲸,宽广到占据了整个视野却同时,又在浩大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渺小和细微。
美丽的色彩。青草般的亮绿,绚烂又多变的红晕,蓝色和紫色混淆交织如浓纱似的,仿佛天上的人在炫耀裙摆。
它们高耸如塔,这是纯然立体的感受。这束极光吸引了温的注意,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它,而光做的高塔刹那间就倒塌下来,幻化成无数逸散的飘带,像一场在天空中燃烧的烟花余烬。
这道极光陨石般砸落,身后跟着流星似的彩色长尾。
有那么几个瞬间,极光的陨石甚至就落到了温的身边。
但它们最终没有落到她的身边,因为不远处的温蒂朝着极光的位置走去。
温蒂半透明的身体几乎和极光融为了一体,白色的长裙在极光中仿佛掉进水彩盒中的水,每向前漫延一点,就会换上一种新的色调。
无论是哪种色调都那么美,无论哪种色调都那么悲伤。
像是被水打湿的水墨画,一切都变得模糊,所有细节都被泡开和膨胀,这朦胧的意境不能说不美妙。有时候巧合会制造出比原作更美的效果,只是目睹过这幅水墨画原貌的人在看到它晕开的过程后,难免会感到怅然。
“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康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低声说。
“不开心的不是我。”温回答,“我永远都是开心的,开心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是句很光明灿烂的话,可你说出来的时候显得很奇怪。”康纳说,“我能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你开始对我的故事感到好奇了亲爱的,这对你来说好像有点不妙。”
“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已经很喜欢你了,越往后越喜欢,”康纳轻松地说,“更喜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会到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
“不能说不想说好吧,我都能接受。”康纳的声音依然轻快,“未知的秘密会让你更有魅力。”
“我有点不太想打破这种氛围和相处方式。”温说,“虽然多数时候,我确实喜欢看到听众被吓了一跳的表情,为他们被我的话流露出的情绪幸灾乐祸,但那是在我不知道详情之前。”
“听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没错,非常长,而且充满了细节和冲突,所有的人在性格的推动下做出了符合自我身份的思考和应对,所有人共同缔造了悲剧。公允地说,整件事里没有人真正有错,可好像也没有人真正做对了什么。”
“现在我不太想听你的故事了。”
连这种反应也完全符合我的心意,温想。
她或许还是更能接受康纳的表达方式,之前遇到的所有人中他最喜欢彼得,可彼得的感情又充满了热忱和体贴。
不是她不喜欢这种热忱和体贴。
只是,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重要的东西,更关注正义、和平,而对方也真的有能力去为了这些伟大的东西奋斗的时候只是,当你意识到你绝不可能敌过伟大的事业,而你自己也同意你比不上对方的“心中挚爱”的时候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心平气和、充满宽容地接受和忍耐的。
她确定地知道她自己不能。
当然她也确定地知道她很喜欢她试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只是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类型,她珍爱自己远胜一切。
自私地说,如果要她在自己的命和几万个、几十万个,乃至于全地球所有陌生人的生命中选一个存活,她毫无疑问会选择自己。
而且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心理负担。
她也不是冷漠。要在朋友们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中做选择题,对她来说同样是痛苦的事情,所以她也从不过问那些超级英雄的工作,并且极力避免遇到类似的选择。
温说“我之前还真的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悬崖峭壁。”
“因为我会飞,你就觉得我像鸟儿一样习惯待在险峻的高处”康纳好笑地说,“我和鸟儿可不一样,我可以像是无重力一样留在半空,地势的险峻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我理解了。”温叹了口气,“不该用不会飞的人的思想去揣测会飞的人的视角,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想去极光中看看吗”康纳说,“对我来说其实没多大的区别,不过我想你会喜欢。”
温痛快地答应了。
康纳抱起她,轻盈地飞上了天空,悬停在极光带里。
浩大的光幕包裹住了她,温伸手抚过身周的极光,但摸到的唯有空气。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太没趣了,好在这种瑕疵还在可接受的范围里。
康纳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