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之前,准帝后之间发生过这样一场对话。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也叫曹觅吗”将最后一封折子合上,戚游询问端着白盅朝自己走来的曹觅。
曹觅一愣,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关于她的来历,像是两人之间一个默契的秘密,虽然未曾回避,但是也极少正面提起。
“嗯。”戚游得到答案后,便俯首在桌上的宣纸上书写起来。
曹觅向他凑过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封后大典和登基大典会一同举行。”戚游头也不抬地回应道“到那时,我们的姓名便会正式登记在名录上,往后祭天诏民,用的便是这个了。”
说着,他似乎已经书写完毕,于是将手中的笔又放回笔架上。
“我便想着,如果你想要改换回之前的名讳,可以趁此之前定下。”
曹觅从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
她有些疑惑“无由更改姓名,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名字简直类似于父母给的第二幅躯体,除非真有什么极大的理由,否则轻易更改不得。
“只要你想要,总归是有办法的。”戚游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弧度。
曹觅便了然点点头。
她明白戚游的意思两人即将成为万人之上的帝后,真想要办一件什么事,并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但她还是摇摇头,确认道“不用了,我一直是这个姓名。”
她原本以为这番交流也如以往一般,说过便算结束。
但是那天晚上,曹觅在入眠之前,脑海中却反复闪现过这几句对话,令她无法阖眼。
戚游很敏锐地发现她的异样,询问道“怎么了心中有事”
曹觅转头看他。
深夜里,星月和屋中的灯光都被床帐阻隔在彼岸。在这方静谧而幽暗的小空间中,曹觅蜷缩着身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沉默了片刻,她幽幽道“说起来,我还从未问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
“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曹觅。”
戚游朝她揽过来的手臂在空中停顿一瞬。
随即,他又恢复原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般,将曹觅带入自己怀中。
“是白天我的那个问题唐突了”他尝试着分析道“我只是确认一番,你无需放在心上。”
曹觅埋在他胸口轻轻摇了摇头。
那摆动的幅度实在太小,但因为怀中人是自己摆在心尖上的存在,戚游能感受到。
想了想,他又回答道“真要说起来,其实那并不是某个瞬间的事情。”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曹觅又探出头来。
床榻中很安静,两人原本就靠得很近,因为曹觅这一抬头,呼吸已经开始浅浅交融。
戚游回忆了一下,道“夏临被抓之后,我便有所察觉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怀疑与纠结,他勾起嘴角“那时候,我答应你不参与后院之事,但夏临的罪行败露,明明罪人都被控制,我心中却依旧有不好的预感。
“于是我便令管家暗中调查了一番。
“但因为你瞒下了许多事情,一开始的调查进展并不顺利。
“大概要到那次你在偏院遇到野狗袭击之后,管家才通过那个端着肉汤的婢子,顺藤摸瓜找出了许多东西。”
曹觅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
回过神来之后,她问“所以那次我被野狗袭击后,你来看望我之时,便已经察觉不对劲了那你”
知道曹觅的意思,戚游便又道“是。我那时本来准备直接将春临捉拿了,但是看你醒来后的模样,似乎别有安排。
“所以我故意没有参与此事,就是想试探你的反应。”
“果然”曹觅若有所思点点头“春临最后一次行动,为我端上有剧毒的汤水时,你其实早就知情了吧
“所以你才会在她行动失败之后,立刻便带人出现。”
“是,我那时带着人在院外。”戚游道“我猜出你怀疑春临,便想看看你要怎么做。
“如果你当时没有发现危险,傻傻喝了那汤水,我的人也会及时阻止,不让惨剧发生。”
曹觅便又问“那你那时候,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询问你,或者当场揭穿你的异状”戚游接过她的话,反问道。
曹觅淡淡“嗯”了一声。
戚游抚摸着她的后背,状若安抚,口中又道“我那时候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已经知道那起烧炭意外。”
曹觅攥了攥拳头。
“烧炭意外”,就是导致原身死亡,她得以鸠占鹊巢的直接原因之一。
“所以我那时认为,你会出现与原本完全不一样的言行,是因为经过了那起意外,改变了许多。”戚游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是领兵之人,也直面过生杀,知道这种危急时刻对于人的影响极大。
“如果你是因为遭遇了暗杀的事情,从而性情大变也不是无法说清。
“再加上那时我知晓了自己会被更改封地,发派辽州的事情,自认对你们母子四人有愧,于是便将所有事情压下,甚至帮你扫除了一些你从未注意过的后患,专心准备起离京就封的事宜。”
“所以后来是到了辽州”曹觅顺着他的思路猜测道“我拿出了许多东西,这才令你有了判断”
“嗯。”戚游点头承认道。
他忽然又笑道“你也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不正常吧
“救助流民不算什么,又是水泥又是羊毛衫,我若不怀疑,才显得无知吧。”
曹觅嘟了嘟嘴,有些气愤道“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救那批流民,我也不至于被逼到那份上。
“那时候我手头上的金库只进不出,眼看着再不做点什么,很快就要弹尽粮绝了,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蛮干。”
说着,她有些愤愤地看了一眼戚游“其实,我早就备下了各种理由,甚至伪造了几本古籍,准备把事情都推脱到曹家的藏书上,哪里想到你会什么都不问。”
“这便是我没询问的原因。”戚游却道“有些时候,犯人的坦诚反而会起到误导的作用,本王自有自己的见识和定论。”
“嘁”尽管知道戚游说的都是对的,但曹觅还是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服气。
戚游便将手移到她发间,轻轻梳理了起来。
他又道“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正是你的性格与行事,在无意中救了你自己一命。”
“嗯”曹觅诧异抬头。
戚游用到“救了你自己一命”,其实已经算得上非常严重的范畴,曹觅也不得不正色起来。
“因为你从来没有依靠本王的想法。”想到这件事,戚游甚至不自觉换了一种称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在京城中,你照顾三个孩子、重新夺回掌家权,以及后来处理夏临和春临的事情,桩桩件件,不仅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我的势力来成事,而且办得比我预想中要好上许多。
“一开始我其实很不解,早在发现夏临犯事的端倪之后,一般人或许就不问对错,先打杀了再说。但你却冷静地蛰伏许久,找出了所有证据才将人定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者,也没有卷进其他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