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安慰她,就这样搂着,感受着她柔软的胸部带来的急促的起伏,她想哭就哭吧,别给我说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扯淡,我是做不到。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我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高立杰,滚回师部来,师长要讲两句话。”挂在身上的对讲机响了。
“收到,等我一分钟。”
“上午,几个方向的部队都打光了,从中央城区又一下多出来不知多少丧尸,大致方向是从老城区的几个小区,比如化建家属院,自来水厂家属院,那些区域都是非常大的丧尸聚集地。”师长指着地图上的一些红圈区域说,“新城区在今天上午突然暴发大规模疫情,具体原因还没查清。”
所有战士都围坐在指挥部的地下室里,香烟冒出的蓝色雾气弥漫在天花板的灯管上,所有指战员都默不作声,怀里抱着自己的枪械,默默的擦拭,抚摸着,在此时也只有这些家伙能为人们带来仅有的安全感。
我们听着师长在地图上分析着,这也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师长的作战部署,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冷静镇定的指挥员总是能为我们带来一丝莫名的心安。
“接到上级命令,我们要派出一队战士前往开封南郊机场,向那边的司令员汇报情况。”师长环顾四周道“我们要在这里守下去,收容接纳各处的幸存人员,南郊机场还在我们手里,军区已经派出了第二十集团军并集团军属11装甲旅封锁了开封城郊区域,局势暂时被控制在郊区线上。现在城区的幸存市民已经被全部撤离至机场,军区正在联络民航配合转运市民前往安全集结区域…”
“现在的情况是…”师长点燃了一根烟,犹豫着说道“看不清区域的局势,我猜出来他们要往哪里走,可我又说服不了我自己哇!看不清的前方,必定是…”
“师长,机场的司令员要同您通话。”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干事握着手里电调话筒说道。
师长冲我们挥了下手,然后转向角落里去听电话了,我们默默的自行解散,只留下满屋的烟雾弥漫。
我独自一人走出了搭好的帐篷,背着我的步枪,目的明确的向前走去,我们师部驻地南侧就是开封市烈士陵园,服役的半年里,我常去那里,向我的先辈吐露心声,和他们聊天,上烟。
就像圣埃克絮佩里写的那句话“迷惘时远处那闪耀的灯塔。”
很快,我顺着内部道路走进陵园,两旁的松树在夜晚的冰冷里仍傲然挺立,远处的烈士纪念碑前的长明火仍然在熊熊燃烧,明亮耀眼。
高大宏伟的纪念碑在朔风里犹如一位战士般屹立不倒,上面的八一军徽与五星在黑暗里也闪耀着明亮火热的光芒,看不见其他东西,仿佛四周都已消失似的。
我向纪念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盯着黑夜里的纪念碑,我不自觉的感到鼻子一阵酸楚。放下步枪,我对着纪念碑慢慢的跪了下去,那强大而无形的力量让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这也是我第一次下跪。
跪在那里,我慢慢的磕了四个头,此时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在曾同我一起并肩战斗的战友间穿行着,望着他们互相搀扶,拖着满是血污与伤痕的身体走向远处的光明,同时在苍白的脸上对我勾出温和的微笑,在路上留下斑斑血迹。
“俺们走了!副指导员,有空帮俺回家看看俺娘,好好活着,跟咱其他同志处好关系,守好咱的阵地,咱的国家…别让俺们的牺牲白费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真的是嚎啕大哭啊,我认为这是我二十年来哭的最凶的一次,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看不到模糊的周围,看不到前路,这些战士们,有的人五年了没回过一次家,有的连孩子出生都没空亲自赶回去看一眼,有的人父母重病也没法返乡探望,凭什么?我这个无亲无故的家伙活了下来?那么多人在一瞬间没了儿子,父亲,丈夫或是男友,如今的世道,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了。
“这位,叫陶少文,苗族,云南马关人,79年的木桑战斗中炸毁敌人两个地堡,八个机枪阵地,为掩护战友牺牲,上级给他追授一等功,但他的尸体至今未被找到…”这是黄镇武师长曾经在此的讲述,他的身后满是黑白色的笑脸。
“这位,是我以前的警卫排长,在老山战役时独自一人坚守西罗楼无名高地整整二十四小时,击毙敌人八十二名,身中九弹牺牲,年仅二十八岁,他叫和自兴。”
我不明白,照片里的他们洋溢着阳光而刚毅的笑容,可他们的经历却让人胆战心惊,而我军容整齐的战友,如今又在何方?
为什么?
“你怎么了,孩子?”一声犹如遥远的时代所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回响,那声音低沉,亲切有力,包含着关切与沉着。
我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孩子?”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缓缓抬起头,望见穿着一套老式空军少校礼服的父亲正向我走来,擦得锃亮的皮鞋一阵喀喀作响,他的胸前戴着几枚闪耀璀璨的军功章,三枚二等功,一枚一等功,还有优秀党员徽章,还有一个在他失踪后国家为他追授的人民功臣与特等作战英雄徽章。
“…爸?”我用充满疑惑与颤抖的语调挤出了一个字。
“最近怎么样,孩子?”他对我温和的笑着,来到我身旁蹲下,几枚勋章叮当作响“好久不见了,儿子,当兵的感觉如何?”、
“爸…太累了…我坚持不住了。”我不敢望向他,嗫嚅着说道
“起立!”
“是!”
他仍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穿着当年我最喜欢看的那套军礼服,胸口戴着鲜红的党徽,那一切我都那么熟悉,这也是我记忆中最后的他。
“你也入伍了,孩子,这很好。”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什么这么迷茫?”
“战友都没了,这些吃人的怪物,我们该怎么办?咱们的战友,咱们的国家…我”
“我明白,孩子,我知道这些东西。”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为自己点上根烟,那是他最喜欢的朝鲜鸭绿江。
“哦,对了,你不当飞行员了?你妈当年可是打死都不想让你当兵呢,尤其是空军飞行员。”
“我当得是空军和飞行员,差了个字。”
“你这算不算打擦边球哇?哈哈…”
父亲笑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给我当好兵就行,我就这一个要求,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可是..”
“没有那么多问题。”他突然严厉的说道“问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你就一个当了半年的少尉,为啥人家那么多优秀的指战员都牺牲了就你活下来?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一点打击就想逃避,那可不是解放军的作风。”
“我得坚持住..”
“你当然得坚持住,孩子,你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他抽了口烟,望向远方的无尽黑暗“坚持住哇,一定要坚持住哇,当年和老美的军事力量差那么多我们都敢上,如今咱们的装备水平上去了..”
说着他打量了打量我身上的装备和地上的步枪,点了点头。
“不甘心啊,现在发展的这么好,又整出来个这样的幺蛾子,难道真的是上天看不惯我们的发展和自强吗?”父亲走近我,拍着我的肩膀说“守好咱们的土地,我不甘心咱的大好河山变成对岸的那个鬼样子,我不想看到那个百孔千疮,流血又流泪的悲苦的华夏。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很好”父亲轻声说道,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家里聚吧孩子”
“爸,咱哪里还有家啊…”我欲哭无泪的说
“只要土地还在,哪里都是家。”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深邃的笑容,然后向我敬了个礼
“靠你们了,孩子,坚持住哇,一定要坚持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