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地攥紧膝上的裙衫,愁眉紧锁。
灵月继续道:“要不咱们再多积攒一些药量?只是小厮说夫人病情更加严重了,不知道能否等……”
说到一半,灵月抬头看看主子灰败的神色,捂住了嘴。
顾霖也是方寸大乱,眼下澜沧院里守卫森严,药院里的草药都是记录在案,就算她能找借口多拿几份,迟早会暴露。
母亲需要的药量太大了!
她着急地来回踱步,脑中思绪纷乱,忽然,她脚步一停──
既然母亲是因为风寒之症严重才需要那么多药量,那么自己也风寒加重呢?
李名医是不是也会加重药量?
顾霖立刻觉得这法子可行,她担心灵月知道自己的打算会因心疼阻止,也怕她多嘴告诉沈安或者灵樱而导致计划难以实施,便只是回身安慰道:“无妨,总会有法子,你先将这次草药中的‘安规’挑拣出来,我们从长计议。”
灵月点点头,拿着几包草药打开,坐在圆凳上开始翻捡,翻到一半,她想起了甚么,从衣袖中拿出了枚粉蕊桃花簪递到主子面前。
顾霖抬眸见到那簪子,做工精巧、蕊瓣细腻,蹙眉问:“哪儿来的?”
粉蕊簪是暮云阁所出,价值不菲,灵月根本没有财力也没有机会购得。
果然,灵月支支吾吾半天,嗫嚅道:“是沈大人身边的小厮给的,说是定国公府里人多眼杂,大人不好直接送给小姐,就让奴婢代为转交。”
“灵月!”顾霖一下子沉下脸,声音带怒。
灵月知道这做得事不妥,慌忙跪下:“姑娘,奴婢知错了,可是奴婢看沈大人与姑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沈大人又明显对姑娘您有情,姑娘在这定国公府里过得不如意,日后另选良胥也是可以的啊!”
顾霖将心头的恼怒压下去,将桃花簪塞回灵月手中:“沈安的确与我幼时长大,可我们只是玩伴之谊,并无男女私情。而且,陆熠控制欲极强,已经对沈安多有敌视,你再将这桃花簪送到我面前,如果被他查出点什么,可想过后果?”
灵月脸色一白,还是嘴硬道:“可这簪子除了沈大人和他身边的小厮,就只有姑娘与奴婢知道,我们守口如瓶,陆世子又怎么查得出来?”
“灵月,你太小看陆熠了,他既然能短短十年就将显出颓势的定国公府重新推回政,坛,扳倒缔结几十年的世族联盟,又岂是寻常人?他的心机城府,你看得透吗?”顾霖叹气,想起这个冷厉杀伐的男人,她心头就发怵,“更何况,你今日说已与沈安谈妥,让我假意用香囊相赠遮人耳目,可你明明知道,互通消息只需你与他身边的小厮私下见面即可,为何要一力推我出去与沈安见面?”
灵月被说中心中盘算,愧疚难当地垂下脑袋:“姑娘,对不起。”
顾霖拉起她,让灵月坐在自己身侧,道:“我赠他香囊是为了保全圆谎,他却反过来赠我桃花簪,这要是传出去就是男女私相授受,沈安还要娶妻生子,前途不可估量,不可耽误了他。”
“姑娘,奴婢明白了。”灵月咬唇,眼里闪着泪花,对自家主子心疼不已。
这么好的沈大人,为何就偏偏错过了呢!
“明白就好,以后不要再犯,我与沈安并无可能。”顾霖拍拍她的手,让其将桃花簪收好,“收起来,等下次那小厮再登门取药,你亲自送还给人家。”
“是,姑娘。”灵月接过簪子依旧藏在袖中,心里头酸酸的,难受得很。
她的姑娘总是这样,什么都为别人打算好了,可到头来却委屈了自己。
顾霖望着灵月慢吞吞回了桌前挑拣药材,托腮沉思。
她不是没看出沈安眼中的情愫,可她不能也不会去挑破,一来自己已心如死灰,无意男女之情,再者,她是罪臣之女,爹爹又有灭门把柄握在陆熠手里,而沈安有沈伯伯保驾护航,前途大好,她又怎么能如此自私去拖累这样一个好人?
正屋内地龙暖意融融,照得她的面颊粉蕊似花,雕花窗并未完全关紧,透过窗缝,阵阵寒风刮入,吹在身上激起战栗。
顾霖心中思忖着自己最近恰巧身子虚软,如果再在屋外吹够了寒风,风寒之症就能如愿加重了。
想到这里,她装作沉闷无聊的样子,对灵月道:“屋子里闷得很,我出去散散心。”
灵月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要跟:“姑娘,奴婢伺候您一起去。”
顾霖摇头,指指桌上的草药:“草药还未挑拣好,得尽快,否则被其他人看见,又会惹人猜疑。”
说罢,她穿上软榻上的大氅,快步走出了正屋。
院子里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带着寒风,在空中呼啸打转。顾霖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守在院门和书房门口的隐卫,并无其他下人出现。
她心中一定,脚下转了个圈就往后头的小花园走。
小花园久未有人来,数九寒冬也不用打理花枝,雪就比正院中的还要深、还要多。顾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顾不得身上的寒冷,一咬牙,就脱下了罩在身上的大氅。
寒风刺骨,瞬间扑在她瘦弱纤细的身上,她忍不住浑身瑟缩战栗起来,原本温润嫣红的唇也渐渐变得乌紫。
她有些受不住,甚至想捡起地上的大氅,将身上的寒冷驱走,可一想到母亲尚在重病极需“安规”,她紧咬着唇瓣,甚至张开双手,去感受寒风穿透身体的凌冽。
“咳咳咳”顾霖抑制不住开始咳嗽,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痒腻又在胸口反复,头疼欲裂。
就在她咬着牙暗劝自己再忍耐一会儿,忽然,身上一暖,落在地上的大氅又重新罩到她身上。
顾霖一愣,飞快看过去──
林建低头垂手恭恭敬敬地立在几尺外,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世子离开前吩咐属下护好夫人,夫人风寒未痊愈,千万保重身子,不可再受风寒。”
听到“陆熠”二字,顾霖的眉心深深蹙起,不耐道:“我自己身体如何心里有数,不用他命人盯着,让开!”
陆熠真是阴魂不散,人已经去皇宫赴命,还要留下无数的眼线看着她!名义上称保护,其实跟监视有什么区别?
她是个物件吗?
林建好似没听到斥责一般,无视顾霖怒火,又道:“夫人,世子心中是关心爱护您的。”
顾霖笑了,笑中积蓄着满满的讽刺:“关心爱护?那多谢他了。”
那次为了救顾氏族人死罪,她被迫献身求欢,在冰冷坚硬的桌案上痛的不止是身子,还有那颗破碎枯寂的心。
还有那夜他在书房里拿父亲的把柄威胁她的一幕幕记忆犹新,这样的人,竟然会爱护她?
她当初有多热切地想要靠近他爱他,现在就有多想逃离他厌恶他。
林建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也没有抬头,仿佛根本就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他执剑立在雪地里,就像一座雕像:“夫人,此处天寒地冻,请回。”
顾霖敛去眼底的情绪,自知有林建在,自己的打算必定落空,也没再多留,转身回了正屋。
林建见她回去,远远的一路护着,亲眼看着人进了内室,才又闪身隐入了茫茫大雪中。
顾霖“砰”的一声关上门,扔了身上的大氅,一脸凝重。
圆桌上空空如也,灵月也不知去向,应当是去处理剩下的草药了。
她卸下面上的平静,浓浓的忧虑就爬了上来。
隔着雕花窗缝,寒风呼啸,屋檐上坠下一根根透明的冰棱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冷意森森。
顾霖托着腮靠在榻几上沉思,视线撩过窗外,忽的顿住,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