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街头已经聚集了许多流民, 龙晶的粥摊已经准备就绪,有了两位贵人的资金补给,她特意买了好几口大锅。
此时锅中水汽袅袅, 散发出米粥的香气,勾得周围饿了一夜的百姓眼睛直往锅里看。
龙晶感激沈夫人关心百姓疾苦,一大早就来粥摊查看情况, 还带来了大包银子。她体贴地请人入了二楼的阁楼窗边坐下,道:“夫人, 这儿视线好,可以将整个华安街看得清清楚楚。您稍坐坐, 大娘我先去前头施粥。”
顾霖微笑着点点头,在窗边挑了个位置坐下:“大娘去忙, 不用管我。”
“哎!”龙大娘应了声, 又望一眼街上已经开始排成长龙的队伍,小跑着下了楼。
现下还在下雨, 雨丝紧密地砸落在街道上, 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可那些饥饿的百姓却全然顾不得这个, 有些撑着把破雨伞眼巴巴地等着,有些则干脆冒着大雨捏着碗。
顾霖见不得那些老弱妇孺忍饥挨饿还要受这雨水的摧残,轻声吩咐蓝溪:“蓝溪, 附近可有卖雨伞的店铺, 买一些送给那些淋雨的百姓吧。”
蓝溪心中敬佩小主人的菩萨心肠,应了声就去吩咐周围的死士去买雨伞。
很快,她返回二楼窗边, 视线一瞧就看出了不对劲:“姑娘, 这些队伍中, 怎么有一些人的脸上怪怪的?”
“哪里怪?”顾霖不解,顺着蓝溪的目光望过去,也愣住了。
只见排队领粥的队伍中,零零散散地排着几名身形略显魁梧的人,如果只是因为身形倒并不十分起眼,真正令人惊诧的是他们的脸颊边缘冒出了很多褶皱,像起皮一般,和自己的脸很不相称。
就像是皮肤是贴合上去的,被大雨一浇现出了原形。
“是□□?”顾霖不确定地猜测,她一直生长在深宅,对于‘□□’的认知只停留在话本。
“看着倒像,可是……”蓝溪挠挠头,“这□□质量未免太差了,遇水就脱落,那些人明知最近下雨还要出门淋雨,这不是摆明了自己暴露自己嘛!”
闻言,顾霖又重新将目光落在雨中那几个人身上,他们好像并未察觉脸上的面具已经脱落……
“难道是有人故意在面具上做了手脚,让这些人在雨中暴露出真面目?”
“姑娘说得有道理!”蓝溪立刻醍醐灌顶,一拍脑门接话,“我听紫雷大哥提起过一嘴,只要在□□上撒上一种药水,就会破坏面具与人脸的贴合,这样面具遇水就会化开。这些药水应该很常见的,那些戴了面具想要揭下的人都会用!”
这就说得通了。
顾霖点点头,将视线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果然就见人群之外混着几名熟悉的面孔,是她从前曾在定国公府见过的隐卫。
看来今日的华安街,陆熠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些幕后扰乱人心是非的恶人露出真面目。她不禁心中也跟着一阵松快,只要捉到这些幕后之人,清灵县的百姓就有救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些混在人群中戴□□的人忽然吵闹起来,他们端着喝了一半的粥碗,开始在雨地里打滚,边滚边怒声道:“救命,救命啊——这粥有毒,有毒!”
不仅是躲在一边喝粥的人,还是尚在排队的人都被吸引住了目光,见到滚落在地上的人不停地口吐白沫,两眼上翻,他们立刻慌乱起来。
“什么,这些人是喝了米粥才这样的?”
“这粥里真的有毒吗?我……我刚才已经喝了半碗了,我我要死了……”
“看来是真的有毒,你看看,他们都开始吐白沫了,”有人惊叫起来,“你们还记得前几日县里乡亲们腹痛难忍,抢着去看大夫的事吗,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顿时,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绪越来越恐慌。领了粥尚未喝的赶紧将米粥倒在了地上,喝了粥的则惊慌失措地用手指抠着喉咙,想将刚才喝下去的吐出来。
加上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场面一度混乱。龙大娘及几名帮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撕扯着嗓子大声地澄清,让大家都别慌张,可根本没有人理,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百姓们惊慌的大声叫嚷中。
乱了,都乱了!
龙大娘看到面前乱糟糟的场面,急得两眼发红,这……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场面,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样?
不知谁在人群中又喊了一声:“龙晶,全县都没有粮食,就官府和你这里有,你说清楚,是不是官府给了你好处,让你施放有毒的米粥给我们,县衙好来一招借刀杀人,好让我们这些可怜人都死干净!”
这声质问犹如晴天霹雳,民情激愤下大家都相信了这样的说辞。
于是,街上的流民们一拥而上,将粥摊掀翻,铁锅里的米粥流了一地。
龙晶眼眶更红了,一边阻止他们,一边忍不住掉泪:“乡亲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龙晶的为人你们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清吗,我怎么会……”
“呵,在利益面前,你的人品又能值几个钱?”人群里响起一个刻薄的声音,“乡亲们,别听信她的话,说不定等我们死了,官府会奖励给她一大座宅子,一箱子金银呢!”
“是啊,谁知道她背后是怎么跟官府勾结的!”
“冲进去,不要放过她!”
“抓起来,抓起来!”
顿时,百姓们情绪更加激动,推搡着要冲进粥铺里去抓龙晶。
龙晶被几名帮工护着,无奈躲到了屋内,可帮工到底人数有限,根本经不住那么多人的推搡。
顾霖在二楼窗边目睹了一切,已经着急起身,双手攀在窗棱边缘去看华安街上的动静,她想命死士们下楼帮一帮被围堵的龙大娘,可他们刚才被派去买雨伞还未回来。
想了想,顾霖握住蓝溪的手:“蓝溪,你下去看看情况。”
“姑娘,紫雷大哥说了,出门在外不能离开您一步!”蓝溪坚决摇头,“我不能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霖急了,忍不住推了一把对方的小臂,“我在二楼能出什么事,你赶紧下楼去看看,要是龙大娘出了事,那些红了眼的流民冲上二楼,你就算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
蓝溪犹豫了一瞬,终究点了头。姑娘说得不错,现在他们被围困在二楼,哪儿也去不了,倒不如先去楼下探听情况,说不定能抢占先机。
她担忧地望望小主人:“姑娘,您好生留在此处,我马上回来!”
见小主人郑重地点头,她咬咬牙转身冲向楼下。
雨势越来越大,楼下的动静也越来越吵闹,顾霖将窗子关得小一些,扶着肚子坐在窗边观察外面的华安街。
刚才被发现戴了面具的人人数不少,但他们没有冲在人群中声讨,见百姓们情绪已经崩溃,他们反而退到了人群边缘,看起来像在查看情况。
顾霖的心头涌上一阵不安,这些人形貌长相不像是清灵县的人,他们故意挑动是非民愤,将官府和百姓强逼到对立面,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街道对面的角落,陆熠隐在一处茶馆角落,静静注视着华安街上的一切。
男人面目森寒,冷厉的眸光寸寸划过那几名乔装的突厥人身上,眯起了眼。
徐答垂首立在一边,偷偷瞧一眼外头的混乱场面,没有吭声。
他知道,世子爷在等一个时机,潜藏在清灵县的突厥人还未全部到场,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又过了片刻,金林忽然冒雨冲入了街道中央,占据了一处高地。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忽然大喊了一声:“尔等祸乱朝纲的突厥贼子,妄想挑动民心,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涌出了黑衣隐卫,将整个华安街都围堵起来。
混乱愤怒的百姓听得那一声响亮的喊声,被唬了一跳,纷纷停下动作朝街道中央站在高处的人看去。
他刚才说什么?突厥人?哪里来的突厥人?
突厥生性野蛮,恶名在外,十几年前在北疆做下的坏事数不胜数,是以即使是远在江南的百姓也对这个部落深恶痛绝。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他们没看到这儿有突厥面孔啊!
忽然,周围的屋顶上又出现了大批的隐卫,个个手里拿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迅速将桶内的药水倾倒而下。
大量的灰色药液落下,简直像瀑布一般,街上被隐卫围困的人都无一幸免地被淋了个彻底。
起初他们还恐惧这木桶中是否装着毒液,可被淋透之后,身上根本没有不适,又有高地上的男子的安抚声音传来:“大家不要害怕,这药水对正常人并无损害,如果有人戴着□□,则会立刻现出原形!”
百姓们心头稍定,等到那阵瀑布般的水流冲刷过,再次抬头望四周看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在他们之中,怎么出现了许多长相怪异的异域人?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突厥人,是突厥人!”
“没错,突厥人的长相我从前见过,高鼻梁长眼睛,就是长这样的!”
人群立刻沸腾,对于突厥的厌恶情绪爆增,有中年的男子已经准备上前与突厥人撕扯起来。
突厥在见到那些药水时已经觉得不妙,可四周都被隐卫围困,他们根本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迅速脱落,现出原来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