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那年, 父母破产,祖岐生和弟弟被带着搬家, 定居到了郊区一家工厂。
工厂表面是食品罐头加工厂, 除去轰隆作响的机器噪音,还有一些自称家人的成年人在唠叨呢喃。
“家人”中有一位大家长,平时给所有人上课, 指着屏幕上的红绿线条, 双手夸张比划。
他的口水喷到前排人脸上,这些人抹抹脸, 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
祖岐生问父母, 他和弟弟要怎么去上学?
父母说, 不着急, 等大家长带他们赚了钱, 他们就会给两个孩子安排最好的教育。
还会买大房子, 豪车,想要什么都可以。
弟弟祖岐安像个傻子似的,说他还想要大黄蜂玩具, 父母亲亲他的脸, 说, 大金蜂都可以。
祖岐安信了。
哪怕是破产后, 他们家也并不是过不下去。
两个小孩还没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祖岐生成绩够好,就算弟弟是个脑子有包的废物, 他也能把自己会的塞到弟弟脑子里, 教育这块目前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父母的心态落差。
祖岐生那时并不清楚, 他偶尔会去大家长的课上看那两条红绿线。
两条线臭虫似的在屏幕上乱爬, 此起彼伏。
课上完了, 祖岐生又找上父母,委婉表示自己和弟弟可以先回到之前暂居的小房子,不影响父母赚大钱。
父母回答,我们的房子早就都卖掉了,他们还借了亲戚朋友很大一笔钱,没人会答应照顾两个小孩。
换言之,离开工厂的两个小孩将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十四岁的祖岐生恍然大悟。
要么是传销,要么是邪|教,这两个蠢蛋把自己卖进去了。
能有这类认知,还得靠祖岐生那张好看的脸。
他见人就笑,礼貌又懂事,稚嫩还没褪,下巴已经开始变尖,脸上还挂着软肉,眼睛大大的,哪怕弯着也挡不完那股毫无防备的单纯。
借此,祖岐生偶尔也能拿到手机上上网,查东西查完了就把手机给弟弟玩连连看。
祖岐生也尝试着离开,但工厂外24小时有人盯着,那些“家人”也会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在工厂边上逗留太久,父母都会提醒,别跑那么远。
祖岐生试图打电话给警察,电话打通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国外,电话那头飙了一连串鸟语,他切换翻译软件,还没继续,电话挂断了。
祖岐生删了通话记录,把手机还了回去。
不久后,警察回拨,接电话的是大家长。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按错键了,这不怪你。”大家长对祖岐生说,“我们的大家庭里只有你和小安两个孩子,我们都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他说话时在工厂宿舍里走来走去,说到一半走到祖岐生身后,手搭在他背后。
“给您添麻烦了。”祖岐生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大家长的手指贴在他后颈,就跟上课时黏着那两条线一样,在他突出的骨头上画画。
祖岐生一时没说得下去。
大家长捻着他脑后的碎发,说:“既然我是你的家长,当然不会怪你——我是你的家长吗?”
祖岐生认真思考了几秒,心想,这属于大家长的个人行为,还是他的蠢蛋父母终于把他也卖了。
好像都差不多,即使是个人行为,他能做的也只是给父母告状。
然后父母再走下流程,把他给卖了。
可能还会捎上弟弟一起,毕竟两兄弟长得一样。
“是。”祖岐生说,转头冲大家长笑,又乖巧又好看。
大家长在原地愣了半天,过后才止不住扬起嘴角,表情略微扭曲,声音压低:“那你该叫我什么?”
祖岐生歪过头:“爸爸?”
漂亮的孩子说恶心成年人爱听的漂亮话,他余光撇过大家长周身,这男人就差没直接把裤子脱了。
现在没脱,他总会脱的。
祖岐生转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大家长平时不住这里,留了房间也没怎么用过。
“小祖想要一个大黄蜂玩具,爸爸,您能买给我们吗?”
他想了想,转身挥挥手,像要说悄悄话似的。
大家长弯腰,他飞速亲了口大家长侧脸,在人呆住时候小声说。
“之前父母答应我们要买大金蜂,但是一直没有实现承诺。”
一周后,祖岐安拿到了他的大金蜂。
当然不可能是真金,金属做的,上面有层金色镀层。
交易就是从大金蜂开始的,明码标价。
亲脸能得到什么,牵手能得到什么,像个小玩意儿一样坐他腿上能得到什么。
祖岐生不给自己要东西,全部给了祖岐安。
弟弟起初很高兴,后来开始懵,很多东西不是他喜欢的,他也用不上,而且父母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奇怪。
他还听到父母骂哥哥:你怎么只换了这些?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哥哥则对他说:“这是我卖给你的,赊账,你知道什么是赊账吗?”
祖岐安:“就是……我要付钱?”
“或者是拿其他东西来抵。”哥哥教他,“但是你是个蠢货,赚不到钱,也给不出我要的,你听我的就行了。”
“他们最近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看不顺眼吗?”
“有点。”
“那就冲他们吐口水。”
“我会挨骂,还会挨打!”
“那就骂回去。”祖岐生教他,“他们不会打你,我会挡在你面前,他们不打我。”
祖岐安等“还债”等了很久,他逐渐成了工厂的小混蛋,每个人看着他就烦,但是祖岐生把他护得死死的,还说不得,一说就摆出难过得要命的模样。
终于,这年祖岐生十五岁,在某天对弟弟说:“晚上你来大家长的宿舍。”
祖岐安满脸不情愿:“爸爸妈妈不是说大家长只给你补课吗?你学了教我。”
祖岐生:“带上你的大金蜂。”
祖岐安:“哦。”
晚上,祖岐生被大家长叫走。
大家长的宿舍还是空空荡荡,床上倒是换了新的被褥和枕头。
大家长冲祖岐生杨扬下巴:“衣服脱了,跪床上趴着。”
祖岐生:“好的,爸爸。”
大家长开始脱自己裤子。
祖岐生看到门稍微开了一道缝,他弟弟贼眉鼠眼在门口悄悄看,看到大家长下垂的光屁股,傻在原地。
“不要害怕,小生,爸爸只是很喜欢你。”大家长向他确认,“你十五岁了,对吧?”
祖岐生笑得乖巧,温温和和说:“给我把他脑子砸烂——”
下一刻,大家长感觉膝盖窝被踹了一脚,没站稳,跪了下去。
祖岐安趴在他身上,拿着金属做成的大黄蜂一下一下砸他的脑袋。
祖岐安很愤怒,他其实不懂大家长要干什么,这颗小脑袋瓜敏锐识别了哥哥正在生气,所以他也开始生气。
都说兄弟间存在某些特殊感应,祖岐安没察觉到感应。他只是觉得,如果好脾气的哥哥都受不了,自己也应该无法忍受。
哥哥说把他脑子砸烂,那就砸。
哎,他还欠哥哥好多东西嘞。
祖岐安今年也就十岁,小屁孩的力气不太够,砸半天都砸不烂,大家长反应过来后开始反击,翻身把祖岐安甩在地上。
祖岐生只退到一边,含着笑看弟弟跟只野狗一样一次又一次扑上去和男人要死要活。
这傻子倒也知道砸哪儿管用,刚好大家长没穿裤子——还是他自己脱的。
惨叫声更大了,工厂很快亮起灯,祖岐生想,很快就会有“家人”过来,看着他们的“摇钱树”跟熟透的虾一样蜷缩,神经反射颤抖。
可能脑袋被砸烂得只剩一半吧,祖岐安还在努力呢。
这小废物,砸个人都半天干不明白。
但冲进门来的不是“家人”,也不是两兄弟的父母。
一群身着战术制服的人涌了进来,拿枪指着房间里的所有人。
祖岐安还在完成老哥安排的事情,手扬高,砸下去前被人抓住。
他转头,呲牙咧嘴表示凶意,那人却把他一把抱住,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
祖岐安不干,死命挣扎,拿着大金峰的手往祖岐生那边虚空挥舞。
地上呻|吟的大家长被铐住,他腿还光着,腿间可悲软肉缩成小小一团。
有人在耳麦中联系了急救,探他意识的时候听到他的呢喃:祖岐生……臭婊子……
祖岐生越过所有人,蹲在弟弟面前。
祖岐安被抱得紧,脸也被盖住大半,就留一只眼睛在缝隙,他看到哥哥从他手里拿走了玩具,扔掉,又捏住他探出那只手的小拇指,晃了晃。
“安静点,小祖。”祖岐生说。
祖岐安不动了。
“你们是警察吗?”祖岐生问。
这是废话,这群人的作战服外写明了身份。
哪怕是在国外,国家依旧没有放弃营救被困的公民。
哪怕实质上被困的只有两个对金钱没具体概念的臭小鬼,其他人早被洗脑了,让他们离开才是难事。
“把他给我吧。”祖岐生摊开怀抱。
刑警一撒手,祖岐安立刻蹿进哥哥怀里,扒拉着不放,还悄悄回头瞪向新来的陌生人。
祖岐生把弟弟脸掰回来,四目相对许久,慢慢抹开他脸上溅上的血。
然后,祖岐生把头搁到他瘦窄肩上,死死扣住他后脑勺,用气音道:“你听我说。”
祖岐安回抱住他哥,手按在祖岐生后背,在浅色外套上留下小小的红色巴掌印。
他们不需要向刑警解释彼此的关系,除了明显年龄差外,两张能看出过去与未来的面容足够说明一切。
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是哥哥在低声安抚受惊的弟弟。
众目睽睽下,祖岐生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道:“不管他们问什么,不知道,不清楚,你很害怕,什么不记得了。”
祖岐安:“嗯。”
祖岐生:“你害怕吗?”
祖岐安:“刚才不怕,现在有点……我们又要搬家了?”
祖岐生:“对,搬到没这么多人的地方。”
祖岐安抱得更紧:“你还在吧?”
祖岐生:“你希望我在不在?”
祖岐安想了会儿:“我还欠你的,哥。”
祖岐生嗯了声:“那我就在。”
15岁是个特殊的年龄,是刑事责任的起始年龄,这是祖岐生旁敲侧击问到的,没拿手机查。
大家长特意问他是不是15岁,多半也是在算。
刑法规定的法定性同意年龄是十四岁,在不涉及强制或虐待的情况下,法律上可以为具有某种程度的“同意”能力。
但祖岐安只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