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亚岷琢磨经纪人这么大火气的原因，思来想去也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谷安也是这么说的，和他没关系，让他少插手。
他没插手。
万俟祖的态度其实很熟悉，他这几年“冷战”居多，像现在这样快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太罕见了。
也就之前去酒局捞自己的时候这么动过怒。
——谷安说过，万俟祖要开始培养新人了。
“沈惟笛还是另外一个？”黎亚岷没头没尾问。
“你听不懂人话？”
“除了我你就签了这么两个人。另外一个的话我来干，沈惟笛的话管他去死。”
黎亚岷不为所动，说，“你喝不了酒，喝了酒也不能开车。都说了擅长什么干什么，我比你擅长翻脸。”
万俟祖轻嘲：“非得给我找不痛快是吧。”
黎亚岷点头：“看来是另外一个。”
他说，“我挺看重后辈，被我整过的剧组一只手数不过来。老一套，我惹事，你骂我，上车。”
……
“老一套……？”
看宿主只是沉默两秒，最后还是上了车，系统没搞懂这是什么路数。
“老一套。”
楚祖点头，“既然管不住，也不想管，干脆让他惹事。”
“黎亚岷被照顾得妥当，不可能因为待遇和生活琐碎事情发脾气。只会因为剧本和剧组安排这类比较专业的原因犯犟。”
楚祖系上安全带，手机软件上找代驾来把自己车开走，又把目的地输入到车里导航。
“等黎亚岷闹完，直接当着众人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顺便道个歉，事情也算揭过了。”
小黄鸡：“……还能这样啊？”
“能把黎亚岷‘认真演员’的形象公开做实，又能让别人在明面上没话说，而且敲打有小心思的人，让他们知道，黎亚岷和万俟祖吵翻了也不会拆伙。”
他说，“这是收益大于损失的做法。”
系统：“您还在被骂卖艺人呢，要是事情闹大……”
楚祖：“李易驰蹭不上高端局，对面顶多三线开外。黎亚岷闹，我在场，牵扯进去的乔恬明天就会正式出席发布会，算黎首娱乐新星，他们瞒还来不及，不敢走漏风声。”
系统还是忧心忡忡：“但是如果黎亚岷牵扯进潜规则，等回了正文时间线……”
楚祖笑了：“我就可以跟他当散伙人了。”
小黄鸡：“？”
楚祖：“潜规则事件的时候，公司基本已经全在我手里，而他的侄子是搅屎棍，他当然该为此负责。”
“虽然不到引咎辞职的地步，趁这个机会和他划清界限正合适，理由充足，闹起来也不用管。”
“等回溯结束，我搞我的事业，他开始独立行走，走不了就多找几个托儿保姆。”
“公司股份不变，我只是不再负责他的事务。”
“他资源依旧是最顶尖的一档，我赚钱他拿分红，事业规划路线不同，大家各自安好，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非私人会所就在眼前，黎亚岷踩了刹车。
他本来就在和侄子的冲突里破了相，颧骨上贴着创可贴，脑门又被撞了，红还没消，看着不像去会所消费，浑身上下写着“我来找茬”。
气质无限符合他打算干的事。
就算设定补齐了部分内容，楚祖依旧不觉得自己该一直为黎亚岷负责。
黎亚岷享受了数年的照顾，可以什么也不管，舒舒服服在他的领域一飞冲天。
他的所有需求都被满足了，并且今后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经纪人和艺人没有绑定锁死一说，万俟祖也从来没说过容易让人误会的承诺。
本质合作关系，不合适了拆伙呗，又不是非要没苦硬吃。
艺术家和商人的理念不合而已，好聚好散就行了。
“而且他动不动就给我加两行设定，现在是酒精过敏，万一明天又加阳光过敏，我别活了。”
楚祖说完，手腕突然被抓住。
黎亚岷把他的腕表摘了下来，圈在楚祖手腕。
百达斐丽5905a，公价四百多万，保值率高，是黎亚岷拿了影帝后从家里收到的礼物。
他家不缺钱是真的。
黎亚岷和万俟祖体型差不多，腕围相似，居然带着也刚刚好。
“你先保管着。”黎亚岷活动了下手腕，“我怕磕坏，不好跟我哥交代。”
楚祖：“你把你侄子磕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怎么跟你哥交代？”
“他不值钱。”黎亚岷没所谓道，“你也知道我家那点破事——”
“下车。”楚祖喊停了。
谁知道这人再多几句，自己设定会不会又喜提两行。
系统也赶紧查，看设定集没变才松了口气。
小黄鸡决心严防死守。
万俟祖摆明了是个事业怪，兼“冷酷无情、暴躁稳重、能屈能伸、时势造英雄老子就是英雄”于一体，血液里流淌着“公事公办不行就散”的优良作风。
既然如此，谁也别想破坏宿主的龙傲天假期。
它开始咨询起其他小鸡，尤其是和它关系一向很好的龙傲天小鸡，问问这种被合伙人牵连人设的情况要怎么处理。
非私人会所。
烟酒味儿熏天，房间很大，圆桌却很小，位置被安排得紧凑，动一下就会碰到别人胳膊。
乔恬把自己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耳边传来呼吸的时候她下意识打颤，意识到边上人只是因酒意胡乱活动，没正眼瞧她的意思，才悄悄松口气。
进房间的时候，有服务员以保密为由，收走了乔恬的手机。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也不知道还要呆多久。
李哥交代过，说今晚的饭局很重要。
角色已经定下来了，导演想和演员先碰个面，也算是互相打个眼熟。
可情况明显不对，哪怕是只拍过一次戏的乔恬也能察觉到不妙。
大学期间，有剧组来学校拍戏，租了学校实验室。
男主角是鼎鼎有名的黎亚岷，自然引起了学校“暴动”，乔恬一个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认得他的脸。
就算是不进电影院，也不爱看电视的人，也会诸如电梯广告、商场大屏、地铁品牌宣传上认识他。
乔恬看过黎亚岷的电影，黎亚岷演了个在家啃老，无所事事又总是神经兮兮的普通年轻人。
导演很喜欢给他各种特写尽头，被影评人尖锐批评，冷嘲热讽说把文艺片拍成了mv。
但没人骂黎亚岷撑不起镜头。
他脸被无限放大在荧幕上，清晰得可以看到毛孔，外貌也盖不住扑鼻的烂泥味儿，但又无法忽略他的长相，最后只能在心里又爱又恨地骂两句。
黎亚岷真人比电视要更好看，不过气质完全不一样。
乔恬申请了片场志愿者，剧组需要懂实验室的人来看着，竞争异常激烈，还有很多不是本专业的人报名。
乔恬也不是为了追星，她馋志愿者一天两百块的补助，还包盒饭。
在她收拾实验室的时候，黎亚岷窝在椅子上睡觉。
更引人注目的其实是他边上的男人。
他戴着口罩，脸颊、嘴巴、鼻梁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黑色细碎刘海下的眼睛。
乔恬只在角落盯了几秒，对方却抬起头，正好抓住了她的视线。
清冽的红，让人想到陈列在干净展架上的红宝石，精致有余，但没人气。
他们只对视了一瞬，场记来叫人，说要开拍了，让黎亚岷去补造型。
男人收回视线，点头，烤牛排似的把熟睡的黎亚岷翻了个面：“先这么补，他昨晚没睡觉，多眯会儿。”
乔恬亲眼见证了娱乐圈传闻，都说演员在片场各种当爹，黎亚岷倒是没爹味儿，拍戏认真负责，秒进状态大变活人——他只是随身携带了个爹。
黎亚岷不怎么爱和工作人员说话，倒是常和他“爹”聊天。
一边摊开四肢让他“爹”收拾身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什么。
乔恬听不到内容，他讲完之后，旁边的男人微微抬下巴笑了，眼角都出现了笑纹，看起来比平时更年轻了。
后来乔恬才知道，男人叫万俟祖，挺罕见的复姓，他是黎亚岷的经纪人。
而万俟祖根乔恬说的第一句话，是代导演开口的。
“剧组缺个小演员，你要不要试试？”
乔恬比他矮一个头，看着微微下敛的那双眼睛，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万俟祖声音很稳：“亚岷给导演推荐的，他说见你遇到同学一秒变脸，演个小机灵鬼不在话下。”
他压低了音量，垂头的时候碎发落到眼皮上，“亚岷把之前演员骂走了，能不能帮个忙，试试，不合适就算了。”
乔恬不清楚剧组内部有什么矛盾，为什么把人骂走了要随便抓个人来顶替。
不是说娱乐圈竞争很激烈吗，数不清的人等着排队吧？
不过她确实之前和同学……有点不愉快，没想到被看到了。
让乔恬点头的原因依旧很简单。
一场戏，五句台词，三千块钱。
乔恬紧张得快窒息了，按照导演要求拍了几条，听到cut后忐忑等着结果。
导演还没说话，黎亚岷先开口了：“你拿之前骂同学的劲儿骂我。”
乔恬：“……”
乔恬：“我也没……”
“你同学是不是把论文署名顺序改了？”
“你在小组里干牛马的活，什么都是你盯着，她们在你忙活志愿者两百块的时候把论文交了上去。”
“含金量不够，你奖学金没了，明年学费都费劲。”
“同学让你去申请助学贷款，还说你吊着七八个富二代，不该缺钱。”
乔恬脸火辣辣的，难堪得要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感觉，像尸体一样站在原地。
“我没偷听，躲阿祖的时候就在，你们没注意到。”
黎亚岷理直气壮说完免责声明，又说，“你把人骂走，又蹲着哭半天，我记得你站起来时候的表情，很狠——导演就要你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乔恬恍惚回忆着。
她不记得什么表情。
“不记得就照着来，我不信说了这么多屁话你都不想骂我。”
黎亚岷说，“骂完两万块到手，你学费有了。”
乔恬：“不是三千吗？”
黎亚岷此时才皱眉，之前几次cut都没让他变脸色，现在他突然说翻脸就翻脸，转头就去找场记。
最后是万俟祖处理了整件事。
按照黎亚岷的说法，乔恬演完了这幕戏，拿到了两万块。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演员不是按照出场时间拿钱，也不只是按照咖位，业内有自己的标准，具体什么标准全看协商。
由谁协商？
经纪人。
被黎亚岷骂走的演员的价格是两万的无数倍，具体多少不清楚，但在剧组层面，换个性价比高的大学生试试也不亏。
“阿祖最后把我逮住了，问我鬼鬼祟祟干什么，我说了你的事。”
黎亚岷没所谓说，“推荐是我推荐的，价格他谈。他知道你缺钱吧。三万应该差不多，剧组也不缺这点钱。”
后来的事也很顺理成章，万俟祖问她要不要签公司，鬼使神差下，她答应了，成了万俟祖手底下的艺人之一。
毕业之后，乔恬决定先试试演员这份工作。
结果就成了这样，她在一家外表不显但内有乾坤的会所坐立难安。
乔恬后背全被冷汗淋湿，衬衣黏在背上。
之前她和万俟祖碰过面，万俟祖说，不用紧张，有什么事交给经纪人解决。
可她经纪人呢……？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乱窜，乔恬听着周围人含糊不清的话，怎么听都是污言秽语。
在边上手快摸到腿上，乔恬也要彻底坐不住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门被推开了。
凉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乌烟瘴气。
乔恬抬头，高度紧张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似乎是两个身影，有人抽烟，烟雾模糊了人影。
声音确是记忆中出现过的。
“另一个在哪儿？”是黎亚岷的嗓音。
万俟祖则回答：“她叫乔恬，你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