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一片营地,数盏探照灯不断在天空中划过,地面上更是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中。虽然地面上不见大片灯光,警戒级别仍然是相当高。就算夜如此深了,巡视的军人仍然是数不胜数,而且彼此遥望,互为照应。
如果是寻常的贼人,想穿过这片守备森严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可眼下三人,烟虫、花娘子是成名多年的大盗,经验极为丰富;火小邪更是不世出的盗术天才,精通火行盗术和日本忍术,久经磨炼,手段高明。三人彼此合作,如虎添翼,这样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只算是有惊无险。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从沟渠处出来,烟虫每见到一处哨岗,便会略停片刻,弹动三叉铁,给钩渐等人发回信号。火小邪尽管没有像钩渐那样,记住很多的暗号,大概也明白,烟虫是把各处的情况传回去,以便大把子赛飞龙绘图。
大把子赛飞龙身为野校督,是个杂学的奇人,绘制地形图,是他的拿手本事之一。钩渐翻译,赛飞龙绘图,赵霸放哨,这守房的三人和在外的火小邪三人,一内一外,倒也相得益彰!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走走停停,大约用了近一个小时,才从警戒最严密的地区溜出。穿过数道铁丝网,出了这片地区,立即感觉压力顿减,日军巡视的人数少了足足九成,三人撒开腿前行,也无所顾忌。好像这里属于严密包围中的一片真空地带!
这么走了大约小半里路,前方的高山黑压压一片地横在了面前,拦住去路,而且全是陡崖断壁,好像是平白无故地从地下升起似的,很是突兀。
火小邪他们要爬上这片山崖,并非难事,可他们并未这么做,只是由烟虫发回暗号,沿着山崖再向前探路。
果然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穿过一片石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古老的村落显露出来。这片村落,临山而建,有五六十间房屋,却全无人气,触目之处全是黒乎乎一片,只有几盏微亮的马灯,在各个地方点缀着,竟如同鬼火一般。村落后方,有一条上山的道路,倒是开阔,很明显是有人重新修理过的。沿着上山的路,向山上看,道路弯弯折折的,一小段以后就全部被山崖、巨石、林木掩蔽,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俯下身子,打望了一番,既无守卫,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鬼城一样。
烟虫低声道:“恐怕这就是万年镇了!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居然这么破败!奇怪!”
花娘子说道:“看房舍的样式,许多房子都是明朝末期的风格,相当古老!但大部分地方,看得出一两年前还住过不少人,不是完全被废弃的村落。”
火小邪凝神静气观察了半天,也是毫无查获,不禁说道:“唯独上山的道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车轮印,明显还是新的。”
烟虫说道:“我们先不着急上山,这里距离钩渐他们,已经有近一里路了。”
烟虫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吱吱呀呀的车轮滚动声远远地传来,三人赶忙俯下身子,屏息静气地观望。
果然有一辆硕大的平板车,被两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吃力地拖着,从村落临山的一角转出来。平板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似的,用破布盖着,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拉着平板车的两个人,步履沉重,几乎是一步一停,分外吃力地拖动着,如果有一阵风吹来,估计都能把他们吹倒。
两个拉车人走到村落一角的马灯处,把马灯取下,挂在车身一侧,又向前拖了一段路,已经逐渐地靠近火小邪他们所在之处。
火小邪他们动也不动,心如止水。
两人把车一停,哆哆嗦嗦地走到车身边,将上面的破布拽下。
破布下的情景,猛然把火小邪的心揪得剧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娘子更是身子微微颤动起来,烟虫用手一搂,轻轻拍了拍花娘子的腰侧,安慰着她,才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车上是十几具一丝不挂的尸体,一层一层地摞起来,摞得像小山一样。而这些尸体,竟然不全是死人,还有几个人的手脚露在外面,不住地抽动。
两个拉车人行尸走肉一般,将车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拽下来,拖到车头,直塞进地面上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中,就听咚咚咚咚,皮肉重击山壁的声音,大概落入了几十米深,才再无声息。
原来那地上黑乎乎的洞口,竟是一个天然的地坑,若不是把人丢进去,根本看不出来有如此之深。
两个拉车人丢下一人,又去拽下一具尸体,谁知那尸体下了地,居然颤抖起来,极为无力地呻吟:“我……不想……死,求求,你们……”
拉车人不理不顾,哪管这人是死是活,只是机械似的把人往洞口处拖去。
火小邪气得脸上发烫,身子微微一动,烟虫一把按住,低喝道:“干什么!”
火小邪咬牙切齿道:“我受不了!让我去……”
烟虫加重了手劲,盯着火小邪低喝道:“你就算救了一个!你还能救多少?这些人根本活不了,救下来也是一死!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火小邪暗叹一声,心想烟虫说得没错,不禁低骂一声:“这些畜生!草菅人命!”
烟虫紧紧抿着嘴,低低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看那两个拖尸人的胸前衣服上,有油漆喷上去的日本重工标志和编号,他们全是东北的劳工。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看似鬼城一样的万年镇,黑暗处有人在秘密地工作!而且不是一两百人,很可能是成千上万的人!”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看看了。”
“你的意思是?”
火小邪说道:“那两个拉车人,从哪里来的,我们就到哪里去。”
烟虫、花娘子对视一眼,烟虫默默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火小邪不等下面的两个拉车人把所有尸体丢入坑中,便起身离去,他实在是不想再看把人不当人的场面。火小邪绝不是胆小,而是幼年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把他当人看,一抓住就往死里打,所以火小邪当年刻骨铭心的愿望,就是人活着能够有点尊严和平等。
火小邪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烟虫、花娘子紧随其后,避开抛尸的地方,从村落的另一侧绕了过去。
村落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许多房门还是大开着,杂物丢得到处都是。看上去,这个村落的居民是突然间被人强行驱逐,根本不让人有收拾东西的机会。火小邪他们沿着墙根,快步向前,一路上倒是另有发现,就是这个村落里的几条主要街道,还是有人来人往的踪迹,街道上并没有积满尘土,甚至还有人打扫的迹象,一些杂物、垃圾被有序地清理到一边堆放。
火小邪三人不想在村落里耽误太多时间,避开有可能被人监视的去处,脚步不停,横穿了整个村落,一直来到另外一头。此处,便是两个拉车人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沿着地上的车轴印,绕过一道巨石垒成的山头,立即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火小邪三人赶忙掩住鼻息。抬头一望,前方的山崖下,一个透出微光的大山洞,赫然入目,那股子恶臭味,显然就是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
火小邪三人停下脚步,躲在一旁,看了山洞周边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警卫。烟虫说道:“全是死人的臭味,而且臭味是从山洞里吹出来的,这个山洞可能通向别处。”
火小邪招呼了一下:“烟虫大哥,我们走!”
烟虫说道:“稍等!”说罢转身对花娘子说道,“里面肯定比较晦气,骚娘们你别进去了,你在外面等我们,顺便望个风!除非特殊情况,你别来找我们。我们去去就回啊,乖!”
花娘子抓着烟虫的胳膊,说道:“臭男人,我没事的!死人我见得多了。”
烟虫楼了搂花娘子的肩头,笑道:“得了吧,每次你见到死人,晚上都要做噩梦,抓得我全身是血。这次你去了,晚上万一一使劲,把我命根抓爆了,我可不干!”
花娘子骂道:“死不正经的!”花娘子骂归骂,脸上的柔情却溢于言表,紧紧靠住了烟虫。
烟虫搂紧了花娘子,笑道:“乖哦!听话哦!我不在别跟野人跑了哦!”
花娘子捶了烟虫一下,骂道:“去吧去吧!我还等着野人来找我呢!”
烟虫这才笑眯眯地把花娘子松开,对火小邪说道:“小邪,走!”
火小邪有点犹豫地说道:“烟虫大哥,要不你也等我……”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说道:“什么话,走啦!”说着已经跨出一步。
火小邪只好起身,与烟虫一道,向着山洞急速行去。
烟虫赶了几步,猛一回头,见花娘子还待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眼中含泪,不禁洒脱地冲着花娘子笑了笑,挥了挥手,继续前行而去。
火小邪、烟虫两人没有遇见任何障碍,直入洞中,洞内恶臭更胜,远远地有盏灯光亮着,很是昏暗。
两人没走几步,火小邪便站住了身子,眼前所见让他一阵阵难过。
山洞并不是很大,但在洞口几步远的地方,两侧贴着洞壁,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一团的,赤身裸体。同样有没有死的人,冻得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抽搐,极低地痛苦地呻吟着。不仅是呻吟,还偶尔在深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乃是人痛苦不堪,死之前竭尽全力所为。
火小邪低低地骂了一声,不忍细看。
烟虫比较冷静,眉头紧皱,拉了火小邪一把,说道:“往里去!”
两人强忍着胸口恶气,从死人堆前迈过,再向里走,又是走不了几步,就听洞内轰隆隆作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沿着一个管道滑下。
烟虫、火小邪两人避开一边,向前望去。果然,在洞内点着微弱灯光的地方,还有两个穿着破烂衣衫、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正在搬动尸体。轰隆隆的响声越发巨大,就见一个一人宽大的铁皮管道内,滚出一具赤身裸体的男子,咕咚一下,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死了。
那两个活着的男人,似乎见怪不怪,走到滚下来的尸体旁,拉着手脚,吃力地把尸体拖到一边,丢麻袋一样丢在死人堆里,然后又去搬动其他的尸体。
火小邪见此情景,低声骂道:“看来这个铁皮管道,是通向上面的!专门丢死人下来。”
烟虫点了点头,说道:“那个铁管子里面风力不小,依我看,上面的空间巨大。”
火小邪说道:“我钻进去看看!说不定是一个捷径。”
烟虫一把拉住火小邪,说道:“不要去!现在不要急!这里还有活人,我们不妨先问一问。”
火小邪想想也是,现在急躁不得,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探路,还不到决战的一刻。
两人商量停当,避开前方,由烟虫领着,在死人堆中寻找。
不用多久,便找到一个活人,但扶正了脸颊,已经目光涣散,根本无法言语。
这样找了三四个活着的,才算扒拉到一个还能不住眨眼,尚有神志的。
烟虫取出一个小袋,抽出几根烟丝,塞到这个人的鼻孔中,低喝道:“使劲吸!”
那人似乎听见,抽搐着吸了一口,竟一个激灵,颤抖着睁大了眼睛。
烟虫掩住他的嘴,低喝道:“我们是中国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人看着烟虫和火小邪,虚弱地点了点头,两行泪已经滚下。
火小邪看不下去,微微偏过头去。
烟虫问道:“你能说话吗?”
那人点头。
烟虫又问道:“你是东北人?劳工?”说着松开了手。
那人呻吟一声,只是虚弱地说道:“求你们,杀,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烟虫拍了拍这男人的脸,说道:“我会帮你!但我也想救更多的人!你回答我!”
男人啊啊了两声,算是答应,挣扎着说道:“我,是劳工,被小鬼子骗来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你救不了他们……”
烟虫问道:“怎么说?为什么救不了?”
男人挣扎道:“山里面,修了个宫殿,里面,小鬼子,养着个厉鬼,没人可以靠近,一靠近,就会死……杀了我,求你们,逃,逃吧……”
烟虫紧紧捏住男子的后脖颈,加重了手劲,刺激他保持清醒,继续问道:“里面有忍者吗?”
“有……有……很多……他们,不会死……”
“你来这里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忘了有多久了,我们,不能出来……”
“丢你下来的那个铁管子,通向哪里?”
“不,不知道,山里面,很大,很大……我,我受不了了,求你们,不要再让我说话了,杀了我,求,求你!”
烟虫加了把劲,可这个男人已经油尽灯枯,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张大着嘴巴,拼命地呼吸,满嘴只有一个字:“痛……痛……痛……”
烟虫见状,知道问不下去了,说了句抱歉,双手一搓,咔的一声轻响,将他的脖子拧断。
这男人似乎得到了解脱,身子一软,魂归天外。
火小邪没想到烟虫会突然杀了他,本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火小邪低喝道:“大哥!你……”
烟虫也不看火小邪,只是看着男子的尸身,默然道:“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不是杀他,我是帮他。火小邪,谁也不想杀人!”
烟虫站起身来,又对火小邪冷冰冰地说道:“你去看看这个洞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我在这里找找,还有没有活的。一会这里见!”说着猫下腰便走。
火小邪心里微微一颤,烟虫的这个冷冰冰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火小邪也能感受到,烟虫并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而是烟虫心中,满是浓浓的悲凉。
这个洞,是个死洞,准确地说,一半以上的面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火小邪就在洞内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洞内摸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出路,方才退了回来。
烟虫已经在原地等着他,不过嘴上却多了一根没有点着的烟,奋力地吸吮着。
烟虫见火小邪回来,挤出一丝笑容,招呼道:“先出去吧!”
两人也不再多言语,快步溜出这个山洞,还恰好刚才拉车的两人慢腾腾地回来。只不过,烟虫和火小邪的身手,他们就算刻意要找,也是发现不了的。
烟虫、火小邪与花娘子重聚,花娘子显然是等得焦急了,一见烟虫回来,一头就钻进烟虫的怀中,如胶似漆。
花娘子说道:“臭男人,我真有点着急了!生怕洞里面太深,不知道多久才回来。”
烟虫脸上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笑道:“骚婆娘,一会不见我就难受啊?”
花娘子并不掩饰,说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你就是心里发慌。”
火小邪尽量躲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们,看烟虫、花娘子如此恩爱,想起雅子还在伊润广义手上,生死未卜,不免有些难过。甚至,火小邪想起来水妖儿,想起了在净火谷中,他曾经与水妖儿的海誓山盟,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烟虫可能察觉到火小邪的尴尬,松开了花娘子,对火小邪说道:“嗨!我没个正经,和你嫂子腻味惯了,你可别见外啊。现在……”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们该回去了!”
三人不敢耽搁,轻车熟路地往回便赶,刚刚重新进了警戒森严的地带,火小邪感到别在自己腰内侧的御风神捕三叉铁开始激烈地震动起来,不同以往。
当然,烟虫、花娘子同样感受到了,三人立即停下,藏于角落。
烟虫将三叉铁取出,计算着震动的频率,猛然眉头一皱,低喝道:“住所来人了!人数很多!可能是大人物!让我们速回!”
三人都大吃一惊,现在刚好是凌晨两点,照理说不执勤的都已经熟睡了,怎么突然有这么一出。眼下别无他途,只能速速赶回。
三人用尽了一切手段,竭力往回赶去,三叉铁发来的信号还在不断地传来。
“来了几十人!有大官!”
“进门了!有枪!”
“正在院内问话!”
“院内有警戒!”
“灯全亮!”
……
先不说火小邪这边,且回去看看慰安妇的住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片住所,所有电灯包括宿舍内的已经点亮,院子里荷枪实弹地站了几十个日本士兵。不多时,只见从慰安所门口,由日本老妇人带领着,山本大佐和数个军官,围在一个趾高气扬的日军大将身旁,从慰安所走出。
这位日军大将,正是火小邪的老熟人,依田极人!他同时是万年镇军事要塞的日军最高负责人!
依田极人其实刚刚十万火急地赶回了万年镇,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抽风了,不去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首先来看慰安妇!
依田极人似乎对周围的安排很是满意,走了几步以后,转过头看了看妓女们所住的宿舍。山本大佐赶忙上前解释,这是何地何地,说着说着,渐渐目露淫光,手舞足蹈。山本大佐这个无耻混蛋,竟向他介绍着花娘子乔装的花仙儿!
那位日本老妇人也已经走出来,正在门口和一位书记官打扮的日本军官讲着什么,说了几句,两人都点了点头。
书记官向依田极人跑去,鞠躬汇报了一番。
依田极人笑了笑,由书记官领着,向宿舍方向走去。
分散在各个寝室休息的一众妓女,本来睡得安生,却被突然点亮的灯光和嘈杂声惊扰,大部分醒了过来,不住地发牢骚抱怨着。
老妇人已经急急忙忙地跑进走廊,重重地敲着柳桃她们所住的房门,大叫道:“柳桃小姐,柳桃小姐!”
没敲几下,就见柳桃衣衫凌乱,慌慌张张地跑来开门,问道:“怎么了,妈妈桑?”
老妇人叫道:“我们的最高长官依田大将来视察,请你们全部起床!”
柳桃并没有把门全拉开,而是堵在门口,惊讶道:“这么晚了?都睡下了?怎么不早点通知。”
老妇人很是生气地尖声叫道:“你是来赚钱的!快叫你的妓女们起床!”说着竟一把拉住柳桃的手腕,要把柳桃拽出来。
柳桃知道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若是平常,以柳桃的手段,放倒这个凶巴巴的日本老妇只是眨眼的功夫,可今天,越动手只能越糟糕!必须想出其他的办法!
柳桃虽然一身冷汗,但她在欢场上也是见过世面的,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一甩手把老妇人的手挣脱,双手一叉腰,酸溜溜地说道:“姑娘们都没有穿衣服!这么狼狈也见不得人啊!让你们的长官等等!”
老妇人没想到柳桃敢这样旁敲侧击地顶撞她,不由得声音提高八度,尖声骂道:“不行!立即起来!起来!”
柳桃哼道:“妈妈桑,我不是不起来,你总得让我打点打点吧!”
柳桃身后,还有赛飞龙,这人是个老江湖,野路子比较多,听柳桃和日本老妇人有些僵持,在柳桃身后嚷嚷道:“柳大姐,我赶快去叫人都起来,至少去洗把脸,把尿撒了!”
柳桃一听,立即会意,附和道:“你去叫吧!”
赛飞龙称了声是,侧身钻出,立即在走廊里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嚎道:“姑娘们!贵客来了!穿好衣服,收拾收拾,迎客了!要夜尿的,快去快去!小心哪个军爷带你走,拉一裤子!”赛飞龙一边大叫,一边跑着用手砸门。
寝室里妓女们怨声载道,也不敢违抗,纷纷爬起来,又是叫又是骂。女人们若是闹起来,和一锅炸了窝的麻雀似的,更有几个大大咧咧的女人,穿着半裸的褂子,披着件衣服,披头散发地推门出来,向着茅厕猛跑。
柳桃见状,反倒安了心,双手一摊,对日本老妇人说道:“妈妈桑,人都起来了,做妓女的就这个样子,床上好管,床下不好管。”
日本老妇人见一下子炸了锅,也没有办法收拾,只听到走廊一头日本军人已经咚咚咚地走过来,不敢在此地纠缠,瞪了眼柳桃,一路小跑着向入口处赶去。
依田极人虽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他和其他日本的高级将领一样,有个毛病,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很要面子,故作清高。他本来由山本大佐领着向寝室处走,却听到里面女人的叫声闹成一片,不禁眉头一皱,止住了步伐。
山本大佐一见,吓得屁股一紧,赶忙鞠躬,念道:“依田大将,对不起!”
依田极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他,但站在依田极人身边的书记官却不客气,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斥责道:“有必要弄这么大动静吗?”
山本大佐吃了个哑巴亏,一点不敢反抗,只是不住地点头哈腰,心里那个怨恨!明明是依田极人突然到访,把他从被窝中叫出来,使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通知,妓女们被吵醒,吵闹喧哗,关他什么事。
书记官打完山本大佐两个耳光,正器宇轩昂地要再度斥责,却听到依田极人冷哼一声:“放肆!”这一句话立即将书记官抽了个激灵,神态瞬间转为“奴才罪该万死”的模样,哈伊一声,低头认罪。
依田极人身旁一个军衔颇高的魁梧军官,啪的反手一掌,抽得书记官一个趔趄,骂道:“你,去让女人们闭嘴,安静待着!”
山本大佐心里偷着乐,暗暗叫爽,日本人全是这个操行,嘴上不敢说,实际一肚子脏水。
书记官正点头哈腰地要离去找那日本老妇人,老妇人却已经赶来了,连连鞠了几个躬,却好像不是很害怕依田极人,说道:“依田将军,真是对不起,支那的女人们粗野得很,请您原谅。”
书记官赶忙上前,拉住日本老妇,低声道:“和我进来,让她们安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先检查一下!快点!快!”
书记官拉着老妇就走,一路牢骚道:“只是让她们起床,没让她们跑出来乱吵乱跑,怎么弄成这样!”
日本老妇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有个瘦男人,好像是她们的医生,敲门叫嚷了几句,就都出来了。”
“混蛋!”
书记官、日本老妇赶去宿舍,远远地就看到柳桃正穿着身便装,披着条大纱巾在走廊上等着他们。大把子赛飞龙则陪在柳桃身后,十分恭维地看着书记官和日本老妇。
此时在房间里的钩渐、二把子赵霸正急得冒汗,钩渐玩命地弹动三叉铁,告知火小邪、烟虫、花娘子情况危急,就要顶不住了。可烟虫那边石沉大海,一点回馈都没有。其实这也怪不得烟虫,他们三个奋力赶回,哪有时间停下来回复?
柳桃和赛飞龙能挡住书记官和日本老妇多久,钩渐实在不敢奢望。而钩渐更担心的,是他看到的那个日本大将依田极人,同样是他的老熟人!在五行地宫里,周先生带着钩渐他们,差点就宰掉了依田极人,后被伊润广义的忍军将御风神捕诛灭,双方的冤仇不共戴天!
何止钩渐,哪有人会想到,依田极人竟在这个不早不晚的当口上来到这里,如果让依田极人踏足进来,以他的眼力,钩渐、火小邪均是他化成灰也认识的人物,难保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柳桃、赛飞龙同样心里明白,眼下只能是能拖一时,就是一时了。
所以,柳桃看着日本书记官和老妇急匆匆地跑来,细腰一扭,迎了上去,一步就软倒在书记官的怀里,娇滴滴地抚摸着书记官的胸口,用日语说道:“这位大人,里面还在换衣服啦,稍等一下好吗?我是带她们来的妈妈桑,我叫柳桃。”
赛飞龙跟着满脸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极尽恭维之能。
柳桃这一个发骚,一般男人是顶不住的,怎么也要磨蹭着说几句,可书记官哪里敢这个时候缠绵,他后面还有能要他命的依田极人等着。
所以书记官一把将柳桃推开,闷声叫道:“安静!安静!所有人回寝室!立刻!”
柳桃不依不饶,还是往书记官怀里钻,甜腻腻地说道:“大人,女孩子小解,还要提上裤子,不像男人方便的。”
书记官再不愿与柳桃纠缠,绝不答话,挣脱了就走。
柳桃和赛飞龙递了个眼色,柳桃突然跺脚用日语尖声叫道:“说好了今晚上让我们好好休息的!哪个混蛋非要这么晚折腾我们!老娘不干了不干了!我们明天就走!”
书记官听了,可迈不出步子了,柳桃好大的胆子,张口就是哪个混蛋……这不是直接骂依田极人吗?
书记官惊得愣了一愣,立即回过神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凶相毕露,大骂一声八嘎,一转身,抡圆了胳膊,巴掌狠狠地向柳桃脸上抽去。
啪的一声耳光的脆响!
书记官打得手掌发烫,盯着一看,赛飞龙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哎哟哎哟连声,刚才那一巴掌,竟没有打到柳桃,而是让赛飞龙抢上一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书记官凶性大发,见没有打中柳桃,上前一步,又抡起胳膊,继续要打柳桃。
赛飞龙跳将起来,死死抱住书记官的胳膊,号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还是打我,还是打我!”
书记官比赛飞龙高大得多,对赛飞龙又打又踹,就是挣不开赛飞龙,简直是气急败坏,咆哮如雷。许多妓女也听到走廊里有人挨打,慌慌张张跑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不一会就站满了人。
书记官见被人围观,更是拉不下脸来,反手一抠,把皮带上的佩枪拿出来,顶住了赛飞龙的脑门,骂道:“松开!打死你!”
赛飞龙抱着书记官不撒手,还是叫道:“长官,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
柳桃见状,上前拽住书记官的胳膊,泼妇一样骂道:“当婊子的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开枪,你开枪!”
日本老妇人知道这次闹得大了,无奈之下,只好上来拉扯柳桃,四个人拧成一团,书记官也开不了枪,就这么混乱地僵持着。
“八格牙路!”就听走廊尽头一声大喝,一个魁梧的日本军官走了出来,大声斥骂!这人就是刚才打了书记官的日本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