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呼哧呼哧,在黑暗的隧道里狂奔了一段,眼前再度豁然开朗,驶入了一个偌大的山洞中间。
山洞异常平坦,没有站台,没有防卫,铁轨在山洞的中间而设,上不见顶,左右不见远近,只有铁轨周边,透出不知道从哪里射出的亮光,照亮了一片方圆。
前方,隐隐地传来了爆炸声,竟如同九天里翻滚的闷雷一般,经久不绝,回音无数。
豁然间,几道笔直站立的人影在铁轨一旁的平地里显现,火车头行驶飞快,这几个人影,几乎是一掠而过。
火小邪却猛然把眼睛睁大了,他眼力不减,刚才掠过的那几个人,他看得真切。
火小邪微微起身,本想说话,就听到钩渐冷笑道:“烟虫,停车,我们还是晚了!倒回去吧!”
烟虫自然也看到了这几个人影,可钩渐突然命令停车,还是让他有些不解,烟虫略略迟疑,正想发问。就听到钩渐厉声道:“听到没有!停车,倒回去!我们再往前,必然坠入深渊!”
烟虫违抗不得,拉住了制动闸,火车长嘶一声,激得铁轨火星四溅,慢慢地停止下来。
钩渐低喝道:“后退!”
烟虫再扳闸刀,火车头低鸣一声,似乎很不情愿地后退而去。
没后退多久,钩渐又道:“停下!”
火车停止,钩渐面带杀气,从火车上一跃而下。
随后,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也纷纷下车。
只见灰暗的光亮中,五个人笔直地矗立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
其中有一个人笑道:“火小邪,你还活着,很好啊,很好。伊润大人,知道你逃出来了,一直在找你。幸好我来对了地方,很及时,不然真的见不到你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低喝道:“土贤藏丰!”
一个清瘦的老者,平静地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是我。”
火小邪再看土贤藏丰身旁的四个人,只见这四个人乃是四位忍者,分别穿灰、红、蓝、白四色服装,仅仅露出眼睛,眼睛中深邃一片,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他们的额头之上,分别戴着一个钢质的铭牌,上面有四种不同的图案,算得上最为明显的区别。
火小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个人,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钩渐冷哼两声,说道:“看来是日本忍军的四影宗主在此了?”
土贤藏丰笑道:“这位高人,好眼力,你说得不错,火影、水影、风影、雷影四系宗主在此。我是土贤藏丰,密殿圣堂节度使,幸会了。”
钩渐冷笑道:“高明!”
土贤藏丰笑道:“过奖!这位高人,你是何人?不如报上名号?”
钩渐笑道:“就凭你们,恐怕还没有资格。”
土贤藏丰说道:“钩渐可说不出这种话,哈哈。我们之间,要么一战决出高低生死,要么你们就留下火小邪,其余人自断右臂,便可放你们出山。”
顶天骄性子粗暴,如此蔑视的语言,他根本按捺不住,大骂道:“你们是什么鬼东西!鸡毛玩意的!老娘我……”
火小邪轻轻拉了一下顶天骄,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道:“这五人是忍军最强的组合。”
顶天骄还是怒火熏心,依旧骂道:“我操死你们的爹!”
土贤藏丰还是微笑道:“要么一战,要么留下火小邪,断臂保命,无须逞口舌之能。”
火小邪深吸一口气,站出一步,说道:“我留下,但……”
“放屁!”钩渐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轮到你说话吗,滚一边待着去!”
火小邪哑口无言,他并非胆小,而是看到土贤藏丰等五人齐齐出现,确实让他深感取胜无望。土贤藏丰虽在伊润广义之下,实际上乃是忍术集大成之人,不仅是火小邪在日本修习忍术的老师,对火小邪的忍术了如指掌,甚至伊润广义也要对土贤藏丰表示恭敬。再说那四影宗主,在日本忍军未做统一之前,乃是全日本最有实力的四位忍者,虽不能说实力比五大贼王更强,但其拥有的能力,在日本忍者之间,也近乎于神一样的存在。围剿火家时,这四位宗主尚没有亲自上阵,只在周围旁观,等伊润广义号令行事,难得一见他们四个同时出现。就算火小邪身体无恙,也不敢说有五成的把握,能胜得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何况四个?
钩渐骂完火小邪,咯咯咯怪笑不止,对着土贤藏丰说道:“我很久没有今天这么兴奋了。来,领教领教!”
话音刚落,就见钩渐如同幻化成一道灰影一般,直冲土贤藏丰而去。
土贤藏丰暗念一声:“厉害!”往后骤退几步。
那四位不动声色的忍者宗主,立即像被瞬间激活,一齐向钩渐围来,堵住钩渐的去路。
这个山洞中,本就光线昏暗,钩渐杀入阵中,简直要和昏暗融为一体似的,连动作也看不清楚,只是一团灰影,来回晃动不止。
火小邪此等眼力之人,竟也看不清钩渐做的什么动作,只觉他身子好像一团可以任意变形的麻线,随波而动,时聚时散。
而那四位宗主,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四种色彩混杂在一块,难以分出谁是谁了。
不过是眨了几眼之间,就听叮的一声,一个红色的人影突然从阵中跌出,踉跄几步,半跪在地,捂住胸口,用一把黑色忍刀撑住地面,头猛地一低,念了声咒,再也不动了。只见此人脚下,一片暗红的血液蔓延开来。
土贤藏丰本在一旁观战,见这么快便退出一位红衣宗主,看样子已然命绝,不禁低低地啊了一声,手中拐杖一抖,一把亮得刺眼的长刃从拐杖中脱出,向着阵中凶猛一击。
就听到嗯的一声低哼,并无动静,但眨眼之间,却马上又有一个灰衣宗主跌出阵外,左手半个手掌已然不见了,鲜血狂喷不止,跪倒在地。
土贤藏丰脸色一沉,再也按捺不住,揉身上前。
而断了手掌的灰衣宗主,好生强横,右手一抬刀,竟把自己整个左手小臂斩落,猛然拉紧左手上臂的一根绳索止血,一翻身,再度杀入战团。
叮叮叮又是三声锐响,便见到钩渐的身影闪出,退向阴暗之处,土贤藏丰和三个忍者宗主紧追不舍,纷纷没入暗处。
这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不时地听到叮叮叮的锐响不绝,土贤藏丰的长刃亮光如同闪电一样不住划过,黑影闪动,见不到钩渐与他们是如何争斗的。
但听得有恶犬狂吠声,吱吱怪叫声,金属撕裂的嚓嚓声;但见得有突然闪起的豪光一团,突然弥漫成黑雾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升腾不散;但闻得有异香扑鼻,恶臭滚滚,酸味四溢。在那片不能亲见的黑暗中,各种异象层出不穷、此起彼伏。
除了火小邪以外,烟虫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已不再想象范围内的恶斗,浓浓的杀气卷来,寒气森森,让人忍不住脚跟冰冷。
就听有钩渐厉声喝道:“火小邪,你们快滚!”
火小邪微微一愣,还是迈不开脚步。
叮叮两声响过,鬼叫呜呀一片,再坠死寂。
钩渐的声音业已又离开几步开外:“还不滚!”
还是烟虫的反应更快,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火小邪向远离钩渐战局之处猛跑,花娘子紧随而至,赛飞龙、顶天骄见状,也赶忙追来。
火小邪明白钩渐已经陷入苦战,再不逃跑,恐怕要辜负钩渐的一番好意,于是铆足了力气,极力狂奔。
烟虫见火小邪还是行动不便,大喝道:“大妹子,帮忙!”
顶天骄拔足而上,干脆一把将火小邪拦腰抱起,扛在肩上,撒开了欢地疾奔。
烟虫领队,也不管东南西北,只想着尽快远离钩渐鏖战之处。
眼看着前方就是山洞洞壁,有一条隐隐的洞口之处可以钻入,正要直行入内,却听到飞镖声嗡嗡作响,四周闪成一片,竟有无数的飞镖激射而来。
烟虫一惊,哪里还讲究什么形象,拉着花娘子就地十八滚,几乎是撞入山洞内。
顶天骄扛着火小邪,本和赛飞龙齐头并进,见到如此多的飞镖袭来,他这样庞大的身躯,根本没有躲避之力,噗噗噗,背后已经中了数镖。
赛飞龙本跟着烟虫、花娘子要滚入洞内,可他时运不济,比烟虫、花娘子稍慢了半分,躲避飞镖时一头撞在洞口一侧凸起的大石上,身子一歪,眼看着飞镖闪着寒光向他射来,再无躲避之力。
谁料顶天骄暴吼一声,胳膊一挥,将赛飞龙一把拎起,搂紧怀中,同时也替赛飞龙挡了数镖。顶天骄同时也放了火小邪下来,伸出巨臂搂住两人,将头一低,硬生生地用肉身护住火小邪和赛飞龙,硬生生把所有飞镖挡住,横着冲进洞来。
顶天骄冲进洞中,直把烟虫、花娘子吓了一跳,他满头满脸满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飞镖,黑血汩汩流出。
顶天骄大吼道:“跑啊!”说着松了火小邪和赛飞龙,扑通一下半跪在地。
赛飞龙被顶天骄此举惹得大哭,老泪纵横,拉着顶天骄胳膊大叫:“顶天骄,你何必救我!一起走!一起走啊!”
顶天骄一只眼睛被一枚飞镖刺入,已然瞎了,惨笑一声道:“跑啊!”说着竟又站了起来,巨手推开众人,逼着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四人向前。
洞口狭窄,让顶天骄塞了个结实,还有飞镖不断地拉着弧线卷入洞内,尽数扎在顶天骄的背上。顶天骄不住吼叫着快跑,眼看着脚步已经越来越迟缓。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含泪向前,赛飞龙更是边跑边放声痛哭,这个洞穴不长,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好在没有跑出多远,便看到了尽头。
看似无路可走!
烟虫奔到近前,用手在顶角边际一摸,果然摸到缝隙,此时也顾不上寻找机关,发力一撞,就听嘎的一声,果然是一道石质的活门。
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三人助力,便把这道活门撞开了一道缝隙。
顶天骄已经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赛飞龙奋力拉扯,嘶吼道:“顶天骄!坚持一下!”
顶天骄眼中已经模糊,含糊地应了一声,向前挪了几步,一头栽进石门里,半跪着身子,看样子走不动了。
正当烟虫等人拉着顶天骄入内,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侧穿胸而过,刀尖差点将烟虫也捅了个透心凉。
顶天骄狂吼一声,仅剩的一只眼睛猛然亮出光华,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如同巨人一样拔地而起,一转身,伸出巨手,竟要把这道很是厚重的石门关上。
顶天骄狂叫道:“你们走啊!你们走啊!”
门缝中又有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前穿胸而过,并刷地一下收回,石门外已有大批忍者追上,一边发力撞门,一边用忍刀刺杀挡住门缝的顶天骄。
顶天骄啊啊啊地大叫,一边吼着你们走啊你们走啊,一边催动巨力,胳膊暴然粗了半倍,嘣的胳膊上的飞镖叮叮当当不断落地,咣的一下,竟把这道石门合上了。
顶天骄用整个身子压住石门,抵抗着外面忍者们的冲击,拼死不让忍者将门撞开,一边撕心裂肺地叫道:“不要管我!求你们走啊!求你们走啊!”
烟虫、火小邪双眼垂泪,花娘子也哭得泣不成声,赛飞龙更是如同癫狂了一样,想扑上来帮助顶天骄,好在被烟虫一把拉住。
烟虫虽说不忍,依旧凌然喝道:“不要辜负了大妹子!走!”生生拖着赛飞龙便往后撤去。
顶天骄见烟虫、火小邪等人后撤,挣扎着微微一笑,却听到石门噌的一声裂响,一柄长刀好大的力量,居然把石门刺穿,再度刺入顶天骄体内。接着,又是一柄长刀噌的一声刺穿了石门,直入顶天骄咽喉。
顶天骄咕咕咕咕吐了几口鲜血,全身颤抖不止,但眼中光芒尤盛,死死顶着石门,绝不卸力。顶天骄赵霸以巨力闻名天下,此番以命催力,如一座中华泰山挡路,仍凭小鬼子们如何猖狂如何人数众多,就是推不开半分,更恍如一道不可摧毁的灵魂之锁。
噌噌,又是两刀刺穿石门,接着蹭蹭蹭又是三刀。
顶天骄虽能,但那石门却不争气,虽说厚重,也耐不住如此砍切,竟嘣的一声,垮了小半。
一柄忍刀电掠而入,咔的一声,将顶天骄的头颅斩落……
顶天骄的头颅被一刀斩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怒目圆睁,而顶天骄的身体,依旧是屹立不倒。
有忍着踹开石门,想一脚将顶天骄的身子踹倒,谁料这具无头尸体,却猛然双臂一合,牢牢将来犯的忍者抱了个结实。那忍者奋力一挣,竟没有挣开,顶天骄尸身的双臂箍得更紧,只听到忍者腰间嘎嘎的骨骼断裂声响。
一众忍者大惊,谁能想到顶天骄脑袋没了,身子还有此等横力,不由得吓住,不敢上前。
被顶天骄抱住的忍者更是吓得吼叫连连,拿起忍刀在顶天骄尸身上乱刺乱扎,可惜这个倒霉的忍者,命该如此,又听嘎嘣一声,居然让顶天骄拦腰折断了脊柱,双眼一翻,一命呜呼。顶天骄的无头尸身这才停止了动作,双肩顶着石门,站立不倒。
远处顶天骄的头颅,仅剩的一只眼中,才慢慢失去了光华,垂下了眼睛。
一众忍者见顶天骄再不动弹,这才有胆子大的,从石门中钻出,举着忍刀围在顶天骄身边,生怕这具无头尸体乱动。
可惜顶天骄赵霸,这个曾经拥有盖世神力的一代豪杰,业已魂飞天外……
忍者们又对着顶天骄的尸身连砍多刀,方才把这具伟岸如山般的身躯放倒在地。忍者们捡了顶天骄的头颅回来,又设法要将横死在顶天骄胳膊中的忍者尸体拖出,可是费了半天力气,就是拖不出来。顶天骄的两条胳膊,就和两道铁箍似的,实难掰开分毫。
有忍者狂性大发,就要把顶天骄的胳膊斩断,正要挥刀,就听到有人用日语大喝:“八格牙路!”忍者连忙收刀,退下一边。
就见从石门后走出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男人,他正是陪同依田极人一起去慰安所探访,又在伊润广义面前杀了书记官的那名日军高级军官丸田。
丸田虽然穿的是军装,实际身份却是一名高级忍者。他率领一批忍军陪同土贤藏丰和四影宗主在此等候,本以为有土贤和四宗主领军,自信满满,料定轮不到他出手,便依照忍军尊卑之别,和忍军躲得远远的,静候观望。谁料到土贤和四宗主陷入和假钩渐的苦战,烟虫等人夺路而逃,让他们措手不及,穷追之下,射出大量飞镖阻止,还是被烟虫等人逃出。
丸田本以为烟虫、火小邪等人逃不多远,却又被顶天骄拼死顶住石门,耽误了不少时间,更是急怒攻心,心想破开石门后,一定要把顶天骄斩成肉酱。
可顶天骄如此英雄,让丸田看在眼里,既是胆寒又是敬佩,见忍者们要把顶天骄的尸体切碎,不由得喝令制止。
丸田上前一步,看了看顶天骄的尸体,默不作声,片刻之后,低喝一声,向顶天骄的身首鞠了一躬,姿势端正,算得上行了个大礼。
一众忍者见自己的头领丸田行礼,立即哗啦啦散开一片,也纷纷鞠躬行礼。
丸田抬起头来,盯着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四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凶光再起,沉喝道:“把这个人的尸体抬走厚葬!其余人,追!”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并未看到顶天骄如此惨烈的死状,只是竭力狂奔,身后隐隐传来各种喧嚣之声,却被越甩越远,看来那些忍者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前路晦暗难明,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不平,奔了一段路之后,再无一丝半点人工开凿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缝。
有冰凉的山风从前方劲吹而入,嘶嘶作响,听起来毛骨悚然。
四人无须交流,便知道前方必有巨大的洞穴或出口,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虽说顶天骄壮烈赴死一事,还刺得大家心中剧痛,可此时哪还能优柔寡断、怨天尤人?逃离此地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纵然悲伤,也必须化悲痛为力量,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向前。
艰难地再走一段,眼前豁然开朗,若不是有淡淡的光亮从上方照来,让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还真是刹不住脚,非跌入悬崖不可。
原来火小邪他们从石缝中钻出来,进入了一个天坑的半腰处。这个天坑,很是奇特,呈葫芦状,口小肚子大,如同一个扣在地面上的大碗。抬头看去,有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正有一轮被乌云遮掩的残月挂在边角,清冷一片月光洒入天坑内。天坑下方,则是怪石嶙峋,无数杂草灌木横生,密密麻麻,约数人高,很是险恶。
火小邪他们四人所在之地,恰好在天坑的中间腰部,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仅有一小条凸起的岩石,供他们站立容身。左右上下望去,哪里有路可走。
若换在平时,这样的山崖,火小邪如履平地一般,来去如飞,可今天自己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攀住一块岩石踏出半步,都成问题。
烟虫也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天坑不大不小,崖壁上也易于攀爬,自己、花娘子、赛飞龙三人徒手爬到天坑顶部,当不是问题。可火小邪估计难了,如果将火小邪背在背上,倒不是不行,就是在接近天坑最高处,有一段需要倒挂身子方能攀上的崖壁。烟虫不以指力见长,身后背着个百多斤重的火小邪,一旦抓握不住从高处坠下,必死无疑。
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也都明白得很,眼下从原路返回是绝不可能的,唯有攀岩离开。
赛飞龙不禁问道:“火小邪,你现在身子好使唤了吗?”
火小邪早就暗暗运力,身子依旧麻木不堪,刚才在烟虫的协助下一通猛跑,勉强能不跌倒,已是万幸。
火小邪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大把子,只怪我着了罗刹阵的道,现在还是手脚麻木,恐怕攀爬不得。只求你们不要管我,快走吧!日本人抓到我,必然会放松对你们的追赶……”
没等烟虫说话,赛飞龙已经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手腕,哀声道:“火小邪,顶天骄为你我死了,我有罪,我该死,是我让你们身陷此地的,可我不是怕死之人,今天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出去!我背你!”
赛飞龙说着,就要俯身去背火小邪,烟虫一把将赛飞龙抓住,看着天坑下方低喝道:“现在还不到最后一搏的时候!我们先不要上去,我们先下去!来,事不宜迟,火小邪,还是我背你下去!”
花娘子低声问道:“贼汉子,我们下去?”
烟虫说道:“就算现在出去,外面的形势未必更好,而下面藏身之地众多,我们下去,埋在泥巴里,掩住体热呼吸,就算忍者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一下能够找到的。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必会分兵两路,一路出天坑寻找。原先一直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猫追耗子,现在要反过来,才有机会!不多解释了,快!”
烟虫再不解释,一把将火小邪背在背上,低喝道:“小邪,抱紧了!”
火小邪听烟虫一席话,知道这的确是个暂避风头的好办法,便抱紧了烟虫,惭愧道:“烟虫大哥,连累你了……”
烟虫轻笑一声,并不作答,身子一侧,攀上崖壁,几个换手,便下去了有一个身子的高矮。
花娘子也不犹豫,紧随而下。
赛飞龙紧锁眉头,心头酸甜苦辣的不知滋味,只能仰头看了看天坑上方。
可赛飞龙这抬头一看,突然愣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
“大把子,你要不下来,请你自己走吧!”烟虫的声音传来。
赛飞龙低头一看,烟虫他们已经下去得远了。赛飞龙最后看了一眼上方,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再不敢耽误,一侧身,便随着烟虫他们,向下方攀去。
这种地势,向下比向上要容易得多!
不须一会,烟虫便瞅准了方位,一跃而下,正落在松软的草泥之上。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依次跳下,烟虫一挥手,四人迅速地藏于高耸嶙峋的乱石和二三人高矮的杂草之中,佝偻着身子,蜿蜒向前。地面上一层黑黑的泥水,水面下则是深达小腿的淤泥,这种地方,虽说肮脏不堪,但走过之后,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烟虫让众人藏在下方,确实有理。
赛飞龙落在最后,一边紧紧跟随,一边不住地抬头看着天坑上方。上方那个碗口大小的天坑中,残月正从乌云中透出大半个身子,将天坑出口照得惨白一片,一堆堆怪石在出口处密布,好似一尊尊的怪兽盘桓于上,其中一尊,极像一个张嘴咆哮的龙头,悬空伸出一丈有余。
赛飞龙好似明白了什么,张口就低声喊道:“烟,烟虫……”
烟虫一转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向前。
赛飞龙不依不饶,使劲向烟虫爬去,一边低声叫道:“烟虫!”
没等烟虫答应,就听到刷刷刷的裂空之声,一枚飞镖正落在赛飞龙不远处,打中一块山石,激得火星一闪。
烟虫等人连忙伏低,透过杂草缝隙,向下来的石缝中看去,果然看到七八个忍者,正在持镖向下方乱射。一个日本军官正在指挥着,不断有忍者如同鬼魅一样从石缝中冒出来,一半向上方爬去,一半则横向移动,逐渐向天坑底部爬来。
烟虫见状,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花娘子会意,身子向下一蹲,慢慢地躺下,无声无息地没入污泥中。火小邪同样依照而为,全身没入淤泥,仅留口鼻呼吸。
赛飞龙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说话,烟虫见状,狠狠地瞪了赛飞龙一眼,手狠狠向下一指,赛飞龙无奈,只得躺倒。烟虫最后向外观望了一眼,也悄无声息地躲入泥水中。
水波微漾,只是片刻,便黑乎乎地平静如常,哪有人迹?就算费力凑到近前,恐怕也看不到这片泥泞不堪的水面之下,还躲着四个人。
丸田指挥着日本忍军追到天坑,不见了火小邪等人,心头震惊不已。仰望天坑顶部出口,莫非他们已经翻出这个天坑了?
不过丸田也是个经验老到的忍者,他一边指挥一部分忍者向天坑上方攀爬追赶,一边让剩下的忍者向天坑下方的广大空地中寻找,自己则站在石缝处,凝神静气地向下观望,一片片地扫视着。
丸田知道,他这次是追丢了,局面显然变成了火小邪他们在暗,忍军在明,要是找不到火小邪他们,伊润广义追究下来,唯有剖腹自尽谢罪了。
有忍者已经下到坑底,踏入小腿深的泥水中,四周疯长的杂草遮天盖地,目力所及之处不足半步,脚下烂泥遍布,不见任何足迹,这样的地方,就算四头大象躲在里面,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找出来的。
忍者们拔出忍刀,斩开乱草灌木,一寸一寸地向前行进,慢如蜗牛,不是他们本事不行,而是面对这样的环境,有劲也无力可使。
丸田额头上冷汗直冒,下面的困境他看得一清二楚,深知自己已经被该死的火小邪等人拖入僵局,如果人就藏在天坑下面,按照寻常的办法,短时间之内绝对是找不出来的。丸田虽是忍军头领之一,但对于这个庞大的万年镇要塞,他也不是处处熟悉,比如这个天坑,他以前来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基本上完全陌生。现在之计,必须向忍军求援,请求增派人手,可这个追丢了人的责任,乃杀身之祸,真是让他愁眉不展,纠结不已。
丸田全身冰冷,苦思了片刻,突然冷喝一声,从背后取出一只铁管,冲着下方一拉引线,嘭的一声,一个火球直直地冲入乱草之内,啪的一声火苗四溅,顿时点燃了一片草木。
丸田举起手来,伸出手指放在嘴里,呜的一声打了几个长哨。在下方的忍者们听见,立即明白,纷纷向后退去,不少忍者从腰间取出瓶盖大小的小丸,揪掉小丸上的引线,使劲丢了出去。小丸飞在半空,便嘭的一声炸开,带着火苗跌入草丛里,立即引燃了草木。
用不了多久,天坑之下,便处处火苗,猛烈地燃烧起来。
一众忍者,纷纷退至岩壁,攀在上面,向火场中观望。
藏在泥水中的烟虫、火小邪等人,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四周火光冲天而起,草木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便都知道,肯定是忍者们一时间找不到他们,就打算火烧天坑,把他们生生逼出来。
天坑内阴风滚滚,火借风势,烧得是越来越旺,弥漫开来。
烟虫他们所在之地,也很快感觉到热浪滚滚,呼吸不畅,如果继续忍耐下去,陷入火场之内,不是烧成焦炭,也要窒息而死。
借着猎猎的火响,烟虫终于按捺不住,从泥水中抬起身子,低喝道:“待不下去了,看来这些忍者宁肯把火小邪烧死,也不会放过我们了!我们必须离开!快!”
花娘子、赛飞龙、火小邪纷纷起身。
烟虫四下扫了几眼,低声道:“我刚才算过了,守在这里的忍者不足二十人,我们借着火势,引他们进来,仍有机会一一击杀他们。”
火小邪借着火光,看清了石缝处站着的丸田。
火小邪皱眉道:“杀了其他忍者,应该可以,但有一个人,就在上面站着,他叫丸田,忍军中的十段高手,火影一宗,实力仅次于火影的宗主,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们四个合力,也未必能胜过他。”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火影,会玩火是吧?正合我意!放心吧,我还有杀手锏!不过……只有一次机会,能杀了此人。”
花娘子一愣,神色骤变,说道:“你要用……”
烟虫点头道:“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花娘子低低哎呀一声,正要说话,却被烟虫一把抓住手腕,笑嘻嘻地说道:“有你在,我们的胜算是八成!”烟虫又看向火小邪,“火小邪,就算我这次输了,你也绝对不要轻言放弃!我现在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务必记着。”
火小邪知道烟虫已有为自己决战而死的意思,心头一酸,热泪滚滚,差点奔流出眼眶。火小邪重重点头,说道:“烟虫大哥,请讲!”
烟虫正要说话,一旁的赛飞龙突然激动地五官扭曲,扑在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之间,双手乱摆,哧着嘴非要说话。
烟虫一直觉得赛飞龙从下到天坑底下,就有点奇怪,此时见他张牙舞爪地想说话,便不阻止,只是按住赛飞龙肩头,问道:“慢点说。”
赛飞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几乎是绷着脖子,说道:“这地方我来过!有出路!有出路!”
“什么?”烟虫、花娘子、火小邪异口同声地问道。
赛飞龙咽了口口水,说道:“在正中间的大石头下面,有一个水坑,可以离开这里!”
烟虫大惊,抓紧了赛飞龙,低喝道:“你怎么知道?”
赛飞龙说道:“我来过我来过!并从水坑里离开过!”
“谁带你来的!”
“炎火驰!”
赛飞龙此言一出,火小邪亦震惊不已,上前抓住赛飞龙的胳膊,喝道:“赛飞龙,你不要骗我们!”
赛飞龙委屈道:“我这时候怎么会骗你们,其实我一直没敢说,这个万年镇附近,就是你父亲炎火驰隐居的山谷,因为这里有水龙眼,炎火驰曾经带我来探寻过!走的就是水路!”
烟虫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赛飞龙急道:“你不让我说啊,时间太久了,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以前那个天坑,直到见到天坑顶上那尊像龙头的巨石,我才肯定就是这里!”
烈火熊熊,烟虫他们身旁,已经有火焰烧了过来,与他们藏身之地不足一米之遥。
火小邪还是抓着赛飞龙质问:“我父亲以前就在这附近?”
“是,是!此处距离你父亲生前的山谷,只有半个山头。”
火小邪还想发问,烟虫将火小邪拉住,说道:“来不及问了!信大把子一回!我们快走吧!赛飞龙,在哪个方位?”
赛飞龙回头一看,指了指天坑正中间高耸的几块巨石,说道:“就在那几块巨石下面!”
“走!”烟虫见事不宜迟,挥手招呼大家便走。
众人猫着腰,踏着泥水,在火场中绕着路,极力地快速穿行而过。
浓烟滚滚,火焰翻腾,烧灼得人身上滚烫,呛得几乎不能呼吸,众人掩着口鼻,无法直行,只能绕路。
丸田在半高处看得仔细,突然间诡异地一笑,用手向火场中一指,用日语大喝了一声口令。
立即有丸田身边的忍者听令,辨明了丸田所指的方向,有六人从岩壁上跳下,向着丸田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下来追逐的六个忍者,如同不要命一般,轮番上前,挥着忍刀,生生从火焰中劈开燃烧着的草木,踏着火苗直冲过去。丸田则不住地在上方用哨音喝令,调整着忍者们前进的方位。
可丸田指挥了一番,哨音骤停,他又看不到烟虫他们的踪迹了。
丸田暗骂一声狡猾,再吹哨音,指挥着忍者,分兵两路,向烟虫他们消失的地方赶去。
三个忍者一路劈砍,终于到了丸田指定的地点,此处火焰未至,尚且冰凉。三个忍者四下一看,未见异常,便继续劈砍,以求开出一条道路来。
可砍了几刀过后,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像是一个金属环崩裂的声音,随即嗵的一声,腾起一片白烟,来势极猛,顿时将三个忍者笼罩在内。
这三个忍者算是过硬的好手,并不慌乱,屏住口鼻,保持着阵型从白烟中退出。
白烟范围并不很大,几步便可退出。
三个忍者不知何意,这种白烟并不扩散开,也不似有毒,难道是……刚刚有所判断,这三个忍者几乎同时感觉到眼中剧痛,一股强烈的烧灼感简直要把眼珠子烧化似的,三人疼得一声闷叫,有人立即俯身,兜起泥水就要擦拭眼睛。可这一擦不要紧,眼睛遇水,陡然疼痛得越发强烈,那先行擦水的忍者惨嗷一声,眼内血水狂流,立即瞎了。
另两个忍者见状,哪里还敢动弹,强忍着眼内的剧痛,挥刀警戒,可这种疼痛哪是忍得住的,只是眨眼的功夫,另外两个忍者便疼得滚倒在地,捂着眼睛不住闷叫。
另一组三个忍者赶来,见到此等惨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丸田在上方看得真切,他知道在坑中的几个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仅头脑冷静,身手出众,而且诡计多端,所使的手段让人难以揣测。
丸田的哨音再起,下方的忍者立即将受了眼伤的三个忍者扶起,向后退去。
丸田哨音一停,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火场,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们不动弹,我倒看看你们想去哪里。”
在泥水中,烟虫见忍者们退去,也是低骂一声:“操他奶奶的,是要看我们的行动!”
赛飞龙比烟虫更急,闷声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小鬼子怎么又跑了!烟虫,你快把你的看家本事全拿出来啊,堵住他们的去路!”
烟虫低骂道:“你当我开杂货铺的?刚才那烟,我就一件,太过残忍,轻易不用,你不是号称千机万断赛飞龙吗?你的本事呢?”
赛飞龙愁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花娘子插嘴道:“不要再说了,火要烧过来了!”
火小邪比烟虫嘴快一些,抢先说道:“我们只能赌一次,是我们离开的速度快,还是丸田追上来的速度快了!”
烟虫低吟一声,答道:“是好办法!”说着看向赛飞龙,“你有多大把握,找到离开的水路?多快能找到?”
赛飞龙说道:“肯定就在正中央,但是我快三十年没来这里了,说不好啊!”
烟虫看了看火小邪、花娘子,说道:“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赌赛飞龙一把,但愿在忍者赶来之前,我们能离开此地。”
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纷纷点头。
烟虫探头一望,辨清了方位,招呼道:“别管是否暴露了,我们快走!”
一行四人,再不管行踪是否被人发现,抄着近路,向天坑中央的那几块巨石处赶去。
丸田在崖壁上看得清楚,烟虫等四人正在拨开乱草,拣着没有着火的地方,向正中央赶去。丸田轻哼一声,并不行动,而丸田身旁的一个忍者则按捺不住,上前欲与丸田说什么。丸田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由他说话,只是紧盯着烟虫他们前进的趋势。
丸田心里暗念:“好像要去正中央?什么意思?”
丸田正在观察着,烟虫、火小邪四人已经来到天坑中央的巨石旁。
这几块巨石,乃是天坑地面的最高处,大大小小有十余块之多,虽说也是杂草繁密,可能是高出地面的原因,不如四周植被长得那般旺盛,所以人走近巨石,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烟虫料定来到此处,行踪必然暴露,他顾不得思前想后,厉喝道:“赛飞龙,快找!”
赛飞龙知道此事已经到了命门上,嗷的一声就跳出去,在巨石下方的草堆泥泞处翻找。
烟虫见状骂道:“不是有水路吗?”
赛飞龙玩命一样在土里乱挖乱刨,一边答应道:“是水路,可是三十多年前就被杂草盖住了,这么多年了,只怕埋得更厚!别催别催!”
赛飞龙几乎半个身子都钻在泥巴草坑里,满脸污泥,可是一下子根本寻找不到有什么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