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无生。

被唐迁迁机关铳犁了一遍的荒辰谷上空，烟尘蔽日，将一片辉月清光遮了个干干净净。唯有温不言背后的曜日圣焰法相光耀夺目，在一片夜色里面便如同是真正的烈阳普照。

但随着此刻方然显化出来法相，什么曜日圣焰，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断壁残垣当中，风声呼啸，喑哑凄厉，颇有一种戏腔婉转低回的感觉。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除了山上一直垂首静立的羽前辈以外，所有人都不由得觉得，这应该是长夜漫漫大梦一场吧？不然谁来给他们眼前的这景象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迟怀归率部杀来的时候方然刚破的道初，到现在为止才过了多久？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承意，修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而易举了？

温不言背后的法相有一瞬间的晃动。他自己已经算得上惊才绝艳，十六岁武极破道初二十岁道初破承意，这个进境别说是在甲子分殿，便是放眼十八连星域也是罕见。

到现在二十四岁，已经在承意这一境走到了中境的地步，且用不了太久，往着上境便能再踏出去扎扎实实的一步。

但放在方然面前，这便如同一个笑话。

成北涂讲的清清楚楚，当初被暗天君拉拢过去的时候，方然的境界只是武极，没有掺任何水分。

海上莲生的任务里，李长天回禀中的方然，也还是道初一个。这其实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温不言带着承天印来，已经是高看了方然一眼，谁曾想见到了方然之后竟然还有惊喜。

“暗天君如此看中你，成师亦视你为眼中钉。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们只是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你倒是有足够的资格。”

方然面色含煞，无名剑胎和玄戮遥遥指向温不言，剑芒吐露之间，连带着那片火焰都微微扭曲。

他没有说话，但是一人一法相的剑意，再明确不过地传达出来了他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火尊者在后面成合围之势，喊道：“主事可得当心，这小子的火也是上三品的，可不好对付！”

温不言皱了皱眉头。面前的方然，莫名其妙就破入了承意不说，后面的火尊者说是野承意，但承意境该有的能耐丝毫不缺。加上山上虎视眈眈的那个羽亓，权且当他也是承意……

一打三，无比的被动。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手段。

一方大印悄然滑入温不言的掌中，印四面绘沧海桑田飞禽走兽，最上方凝出一只向下按去的狰狞利爪。一印承天覆地，统御千里地脉，是不折不扣法宝里的极品。

不知为何，山上的羽前辈并没有继续出手，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站在他身侧的天心禅子借着夜色，看到羽前辈眼中闪动着一丝期待的神色——

能让这尊大物都心生期待，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随着温不言祭出承天印，整片荒辰谷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大地之下地脉开始颤动，沉重的脉动不断传上来，每脉动一次就有地面随之破裂开来。

要知道渊默下面的地脉可绝非其他浮陆上可比，满地土石的坚固程度更是夸张。温不言的境界催动承天印，在渊默之野上至多也就是掌控着三百里方圆，或许更多一点，但也近乎极限。千里压到三百里，这样的力量释放出来，不亚于一场巨大的地震，便是已经有了道初境界修为的众人，也是身形晃动，一时间站立不稳。

巫翳疾掠而出扶起影若烟，退到了相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温不言长呼一口气，一缕淡笑浮于脸上：“你的确算得上惊才绝艳，但是既然走到了成师的对立面，那么越是惊艳便越是该死。承天印是不折不扣的神物，死在这方印下也算你不枉此生。”

“我得谢你？”方然声音冰冷如铁，又锋利如刃。

温不言摇摇头：“谢成师吧。你的死亡也是他决定赐下的。”

果然不讲道理。一殿天君便如一方神灵，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成北涂要人死，那么想来这死亡也是要带上无尽荣耀的。

火尊者往一边又啐了一口。他这带着火星的口水吐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小岩浆坑，转瞬就被破碎的地面掩盖了过去。

“老子当年不愿意给你们当狗，就是见不上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模样。人命比草贱这种事情老子不在乎，但是要死了还得当是你们赏的，这他娘的是哪家的规矩？”

温不言冷道：“成师比你强，所以成师的话就是规矩。”

火尊者嘿嘿一笑：“现在是我们比较强，那主事的话便是规矩。”

地面脉动的幅度更加剧烈，温不言对于火尊者的这话嗤之以鼻，用行动再明确不过地表现出来了他的态度。三百里荒辰谷转瞬成为他肉身的延伸，这种时候火尊者说形势比人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以身连接地脉，同为承意境，怎么看都不会落到下风。

夜空中闪过一道剑光。具体说是两道，只不过速度太快，连火尊者都没看清楚这剑光之间有多大区别。

无名剑胎的剑光凝实且锋利，玄戮的剑光则更加缥缈无常，偏偏两道剑光的剑意都是同样的霸道。

道韵百战法相无生。虽然并没有真的身经百战、脚下枯骨成堆，但是死在方然手上的，个顶个都是能镇压一方势力的强者，以质换量，甚至比踏着枯骨走出来的剑杀意还要更重。

温不言不敢再掉以轻心。哪怕他来的时候，印象里的方然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罪民道初，现在也得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一失足便要成千古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