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暗之一道着黑袍戴黑斗笠的暗天君转过身来，透过厚厚的一层黑幔布都能感觉得到他慑人的目光。这一眼来得突兀，方然周身杀意应激而生，和暗天君视线落下时的威势对冲一记，消弭于无形。

“干嘛，不信？”比暗天君还要矮上一些的方然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暗天君自己也意识到了失态，但实在是山穷水尽处峰回路转，修为心境如他，也难免产生动摇。

方然那四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听在他耳中，字字都是重若千钧。他身怀暗之一道的机缘，所谓机缘实则是一条大道最为精髓的那一丝高妙之处，悟到了平步青云，悟不到枯坐一生。问题就在于暗天君被成北涂暗算一回再逼到庚午分殿，暗伤难愈，空有机缘，破境却是无望。对于修道者而言，这是比什么都令人绝望的事情。

本来已经做好了在冲盈一境继续熬着的准备，方然这句话不亚于石破天惊。成北涂不继续施压是因为担心暗天君穷途末路之下难免玉石俱焚，暗天君身怀重宝被人觊觎，并且步步被打压至此，何尝不存着报复回去一雪前耻的心思？在渊默他动念头引方然入玄门，处处照拂给予方便，一方面是惜才，一方面也是因为逆境不屈这么一幕让暗天君心有所感。他哪能想到随手拉来的这个小子，有朝一日能对他说出来这样的话？

“你若说能帮我治伤，有你医治光天君的先例，我还能信。但是让我带伤也可破境……”暗天君依旧有些不信，虽然方然向来没有虚言妄语，但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方然手一拂，从储物手环里面摸出来四张薄薄的竹宣，暗天君隔着厚厚的幔布，看到四张竹宣页首上分别写着返虚、枕黄粱、一念莲生、大无相。身在玄门且尊为一殿天君，这四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他再清楚不过。

返虚丹可保修道者破境失败也无虞。能够毫发无损地回退一境再做准备，失败的那次尝试里面有什么经验教训，尽数可以作为借鉴。

枕黄粱丹则可以大梦之中梦见下一境的只鳞片爪，梦总归是要醒的，但是梦里面梦到的东西却能带回现实。

一念莲生，大无相，都是破境的时候数得上的辅助阵法，有这些阵法收敛心神镇压心魔，哪怕是最容易蒙尘的暗之一道也同样可以保证心境澄澈。

这么四者合起来，何止是有点把握这么简单？配合上暗天君自己身怀的那道机缘，完全可以无视掉道韵上的暗伤强行破境，而只要能够破境成功，这暗伤要想恢复如初自然不在话下。

沉稳如暗天君，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这都是从哪里来的东西？”

方然耸了耸肩：“我从千情谷渊默总堂弄到的呀，果然还是人无横财不富，毁了渊默总堂，灵石道材丹方阵图被我搜罗了一大堆，连天舟都有缴获。毁了虎跳连崖分堂，我破入承意。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多谢这群卖身给血魔的家伙？”

暗天君这些日子都在闭关疗伤，对于方然干的这些事情还没有什么了解，这时候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一阵一阵眩晕，心想难不成自己是真的老了？方然才踏上修道一途多长时间，就能有这样的气象，修为进境极快，战力更是超出修为，关键是连丹道阵道的造诣也同样颇为不凡。他真是受天道眷顾不成？

“……你连破千情谷两处堂口，斩杀的各级弟子数目应当巨大，千情谷主睚眦必报，你不可不防。”

方然心中微暖，说：“我也觉得奇怪，破坏了他这么多事，千情谷主没理由就这么善罢甘休。到现在为止，从你发布的任务当中的反馈里面来看，千情谷的行动非但没有报复的迹象，反而似乎有意在收敛锋芒。千情谷主怂了？”

暗天君摇了摇头：“只怕是有什么别的图谋。复苏血魔一事被你破坏，连血魔魔念都被毁去，加上死了一堆千情谷弟子，也许千情谷不出手则已，再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方然嘿嘿一笑：“所以老暗你快破境，你破地入天踏入抱元，我的后台不就更硬了？”

暗天君无奈道：“那也不能事事都指望我不是？你的云兮不理庚午分殿殿务，天君一职的所有职责可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肩膀上。你家荒辰现在不是家大业大，他们给你分忧嘛。你这么压榨我一个老人家，于心何忍呐！”

“什么叫我的云兮……”方然赧然，“理是这个理，但我惹得麻烦都太大，怕他们应付不来。前一阵子温不言去荒辰，影若烟他们尝试对抗，结果还是逊色了一筹。我备足了通窍丹固元丹，能帮他们夯实基础，要不是因为这个考量，许多普通战士也其实已经到了可以破道初的地步了。压一压，稳一稳嘛。现在有了返虚、枕黄粱两味丹药，一念莲生、大无相两门阵法，从千情谷那里又搞到了不少道材法宝之类的东西，接下来就可以慢慢让荒辰的兄弟们开始提升实力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都慢慢来。这些都安排妥帖了，我好继续去找剩下的五方五行莲奈何花以及返魂术。姐姐睡了这么久了，我怕她寂寞。”

暗天君拍了拍方然的肩膀：“慢慢来没错，不过实力都是打出来的，你护着荒辰的人护的近乎于宠溺了。放手让他们厮杀厮杀，比闷头苦练有用的多。你不也是一路打出来的境界？苏拉孜你认识的，他们大草原上有个说法，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才是狼，护出来的长到多大都只是狼崽子。荒辰是商会不假，但拳头不够硬，或者只有你这么一颗够硬的拳头，护不住所有的生意。总不能生意开到哪你就跟到哪吧？十八连星域这么大，你得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来得及救每一个地方的火？”

“是是是，老人家的唠叨我听就是。”

暗天君仰头大笑。

“这两味丹药和两座阵法，你都能炼制布置？”

方然一拍胸脯：“当然，不过话说在前面啊，炼丹用的药材和布阵用的道材你得自己出一部分，我这里的不全，你是一殿天君，腰牌的级别应该不低？”

暗天君摸出来自己的腰牌丢给方然，他的腰牌和方然的外观上相仿，不过最外侧一圈云纹当中阴刻朱砂暗纹，似红霞翻腾，曜日初升时贯破层云大体便是这样的景致。一块腰牌上刻画的纹饰便能写意到这等气象，制作这腰牌的匠人技艺委实非凡，这也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文书房主簿司徒铁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