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剑冢入世呢?”
一袭素衫之下,霜雪冰结笼罩周身,让人不由得去想,这一身紧贴着冰肌的冰云剑衣,究竟该是何等景致。
光天君从画出来的那冰圈之中拉出来的无锷碧锋给了方然几分熟悉感,他稍微动了动天机轮盘,发现光天君手里的这柄剑,赫然也是煊赫之剑。
同样的道成煊赫。
且这一段碧锋的锋锐,不输玄戮。
光天君的声音不大,传到老剑痴的耳朵里,却声如雷霆。老剑痴看着身边抖如筛糠的童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对于剑意天生就敏锐非常的徒弟,怕的不是方然,而是眼前那个自己口中伤重半残的清冷女子。
人如冰,剑如冰,一身清冷,万古难消。不知是不是荒野上的风陡然转冷,剑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多少人在谈论起他这位甲子分殿的剑痴的时候,都不忘添加上一句,若是剑冢不出世,则如何如何。听听,若是不与某某比,你当天下无双。这哪像是真心实意夸人的话?但剑痴却甘之如饴——不是任何人都有那个资格和那片剑冢里面的剑鬼相提并论的。
能入剑冢的,都对剑之一道有着近乎狂热的执着,生而为剑死而为剑,剑冢的弟子被称作剑鬼,何尝不是对这八个字的诠释?传闻剑冢的冢山之上,大道生剑,这样的剑,一把,便足以令一名剑修参悟一生,岂是外界的剑道道典可以比拟?
剑冢剑鬼向来极少在世间行走。入世无非为虚名罢了,剑鬼眼里却只有剑。故而世间只闻剑冢的种种传说,真正得见剑鬼一面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剑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剑鬼。
光天君问,剑冢入世当如何?最起码剑痴刚才自己有一句话没说错——同境之内,当无人可挡。
剑修杀力从来同境最盛,剑鬼又冠绝剑修。
“你……”剑痴只吐出来这么一个字,然后便不得不调整气息,将散于体外的气机尽数收敛,以此来正面抗衡眼前这位剑鬼。
说起来,站在光天君身侧的方然,到现在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她有散发出来什么剑意或者杀意。就是那么持剑而立,便让眼前这前一刻还霸道至极的剑痴,不得不严阵以待。
这就是剑冢的威名。
光天君微微侧过头,一缕青丝滑落肩头,如同山崖之上分出来的一道窄瀑。她对方然说:“看着。”
看我素衫猎猎,看我衣襟满长风,看我叫这荒野化冰原。
回荒野之前,光天君就问过方然,让暗天君直接斩了剑痴,他一身剑意不是就浪费了?当时方然一笑置之,现在看来光天君是极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她要以手中碧锋,逼出剑痴的一身修为。
剑痴慎重无比,但慎重归慎重,终究还是认定了光天君依旧身怀旧疾,且只有承意境界。需要他全力以对,却不值得以命相搏。他伸手摘下头发上面的木簪小剑,木簪化作三尺长剑,盘着的头发散开,在剑意纵横之下根根逆卷。
他摆出来一个起手,荒辰垛墙之上就有许多人吐血委顿。
冲盈一剑,岂是常人可以正视?
剑痴挥袖将身侧的童子拂开,一缕剑风将童子推开足足两百丈,光天君手中一段碧锋已然落下。
千年沉崖柏木剑和光天君无锷碧锋看似轻巧地撞在了一起,两柄剑之间,空气微微扭曲,地面之上横斩出一道裂隙,长百丈,深则难以估量。
只是一剑余波!
四步道初杀人,五步承意破军,六步冲盈灭国!渊默之野地面何其坚固,这若是军阵当前,只是余波便足以斩落千人首级!
一剑之后,光天君后退一丈,裸足轻点地面,素衫猎猎。剑痴退三丈,须发飞扬。
“你的伤好了?!”
剑痴和光天君对过一剑,只觉这一剑当中的气机圆融。光天君哪里有半点受过伤的样子?
光天君不理会剑痴这一句问话,无锷碧锋再起。
长剑无锷,本来就是一心专为了攻杀而生,不考虑哪怕一星半点的防御。这一剑又是光天君道韵法相所化,乃是她心境写照,有进无退,锋锐扑面,剑痴沉声低吼,木剑切开无尽霜雪冰原。
“朗月清野!”
两剑剑尖对撞,依旧是看似羚羊挂角,但是在方然眼中,这两剑之中的意蕴分明都已臻化境,天机轮盘尝试解析这两剑,然后直接掏空了他一条经脉当中所驻留的所有灵力。
第二剑毕,剑痴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低沉道:“你也入了冲盈?什么时候的事?!”
方然在远处笑道:“天君破境,也需要向你报备?”
剑痴冷冷道:“难怪你敢如此笃定。可惜了,若真是在冲盈站稳了的剑冢之人,老夫转身就走。但光天君的伤应该才愈没有多久,我要是猜的没错,你的境界全靠着透支经脉才勉强抬上来,如今虽然到了冲盈,但实则根基尚未稳固。剑鬼啊剑鬼,你却不是真正剑冢里面破剑山而出的剑鬼。老夫,无需惧怕你!”
光天君点了点头:“无惧甚好。出剑。”
剑痴扬天大笑:“好!好!先斩剑鬼,再取你二人剑意。天要成我,此礼我当仁不让!”
百丈化剑界。
剑痴双目闭合再张,眼中两道锋芒如剑,似要刺破这一片无尽冰原。他说道:“让你看看,剑冢之外的剑,未必就不能不输剑冢!”
风云乍起,平地生雷,百丈剑界之内,一土一石全是剑。传闻剑痴早已过了剑非剑的境界,今日真正展现出来的这一身剑意,分明已至无物不可为剑的境界。他身后荒辰谷上,大阿罗莲台剑阵青光阵阵,大阵在剑痴剑意相激之下自发运转,如临大敌。
方然看着剑痴,那一身剑意比他自己的剑意精纯雄浑了何止数倍?这一战真能嚼细了消化掉,于境界也许没有促进,但是他战力必将攀升到另一个高度。
光天君依旧是一剑斩出,飘然不食人间烟火。和剑痴的泼天剑界比起来,她便如同一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没有重量,轻盈到令人不敢呼吸,生怕出一口大气,便要拂乱了这雪花的飘舞。
但就是这么一片雪花,落在木剑上,将木剑压弯成一个弧形,光天君手腕轻抖,剑啸声中,剑痴再退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