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泰在剑痴的泼天剑意之下连踏十四步,一步一丈。剑痴随口划下距离,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丈高的莽夫无谋冲杀。
谁都能看得出来二人的境界简直天壤之别,剑痴定立不动,只凭气机就能在钟鸣泰身上留下来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钟鸣泰不速速退去还要继续莽上来,剑痴微微摇头,说渊默之野的罪民好勇斗狠,果然诚不欺我。
距剑痴十六丈处,钟鸣泰浑身浴血。明明对上的只是一个干瘦老人,他的模样却比冲千万人战阵还要凄惨。停步,抹了一把沾满鲜血的脸,让糊住的眼睛露出来,他目光之中平静如铁,就好像一身伤都砍在别人身上,自己浑然不觉。
“你没有杀意。”钟鸣泰自打看到老剑痴之后说出来第一句话,老剑痴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看过来。
没有杀意,但是恶意却比杀意还要深沉。
在荒野上长大的钟鸣泰对这种恶意再熟悉不过。有时候并不是只有拿走对方的性命才最残酷,总有一些东西对一个人而言比性命更重要,就好比母亲的孩子,或者武人的刀剑。丢了,便活着不如死了。眼前这可怕的老人,散发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气息。
钟鸣泰不等对方回答,身形疾退。他抬起手来,迅速比出来几个手势,这是在荒辰戍卫队和战部当中通行的示警传讯的手势,也是从主事那里传下来的。荒野上动辄狂风怒号灵暴肆虐,手势传讯可比扯着喉咙喊来的高效的多。
剑痴负手而立,眼睛微微眯起,任由钟鸣泰退走。
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荒辰谷里,随着这位戍卫统领的手势,陡然散发出来一道道战意。这些意志在剑痴看来都弱的不值一提,但奇怪就奇怪在他们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心气,敢面对着他还能散发出来斗志?
须知,定立原地的剑痴,本身就是一把锋锐到不像话的剑。站立于平地却巍峨如山,对着一座高不可望见其顶峰的如山一剑展露战意,试问谁敢?
荒辰谷的入口两侧各排开一堵极长的垛墙,这只在凡俗国度当中有些作用的垛墙后面,齐刷刷站起来一排排战士。他们衣着整齐划一,是轻巧方便行动的轻甲,动作更是齐整,一手从背后取下一只只长三尺有余的细长杆,架在横举于身前的另一只手臂上,目光和这长杆都遥遥指向剑痴。
战意便是来自于他们。
荒辰戍卫队,以及战部。
剑痴冷笑。他哪能认不出来那些长杆正是唐家机关里面的一种,形状似乎差了许多,但大体的样子不会错。唐家这些年来也往凡俗国度出售一些极简单的机关,简单到里面都是最为基础的机簧连杆,凡俗之间的恶斗有些效果,可想要伤到修道者?做梦。
荒辰无论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这种粗陋机关,敢在剑痴面前拿出来,无异于自取其辱。
钟鸣泰看着剑痴脸上不屑的表情,追问一句:“你来找主事?”
剑痴点了点头。被几百只不入流的机关铳指着,他丝毫不在意。倒是钟鸣泰可入他身前十六丈,便是有了可以和他讲话的资格。
钟鸣泰举在半空中的手猛然间握拳,令行,垛墙之上数百机关铳齐齐击发。
剑痴脸色微异。修为境界如他,在这些机关铳击发的一瞬间就已经确定,这根本不是什么唐家向凡俗国度出售的便宜货,而是货真价实用了心用了料在里面的上品!
这些机括怎么会出现在荒辰?
但这也仅仅是让剑痴稍微觉得有些意外而已。蚂蚁用触角举起来百倍大的石头,当然令人意外,但若想说凭这个就能伤到剑痴,怎么看都是痴人说梦。无数牛毛细针自垛墙之上喷涌而出,却无一能走的比钟鸣泰更远,在三十丈外触及到剑痴外放的气机时,就减慢了速度,纷纷跌落。
“倒是有点意思。”
能碰到剑痴气机才落下,足以说明,隔了这么远,这些牛毛细针依旧残留着足够的力道。若是换了个道初在这里,少不得就得受伤了。几百把这种机括哟,难不成唐家在这里养了个私生子不成?
钟鸣泰没等剑痴回神,又打出来几个手势。在垛墙之后,影若烟手掌一方大印,向其中渡入一道灵力,荒辰大阵大阿罗莲台剑阵无声运转,洪范九畴聚三百里地脉无声流上垛墙,灵力滚滚,灌入垛墙之上的战士们体内。
灵力雄浑非常,早就已经远超出了武极境界的承受范围,但是大阵和风水大局代替他们承受了九成九的压力,留下的只有那玄妙无比的无上威能!
袁罡坐在一堵矮墙之上,往一旁的一个小碗里面丢进去几块铜板,铜板叮当碰撞,他对着旁边坐着的火尊者道:“我赌十个铜子,这一击,能杀了这剑痴。”
火尊者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你一个道初,哪懂承意的强,更不懂冲盈的强。剑痴又不是死人,站在那里任你打,不还手,死也不挪窝。那是一个大活人啊,冲盈境的修道者,一身实力如何暂且不谈,他真要动起来,你以为凭着武极,能捕捉得到他的动作?”
袁罡听完愣了愣,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这孙子来的早了点。要是等到主事扛下来完整的洪范九畴,呵呵,他就算会跑,也跑不了!”
火尊者嗤笑道:“真到那一天,你信不信,主事不用大阵,一样能劈了剑痴那崽种。”
袁罡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小碗里的铜钱,火尊者转头一口火星啐了过去:“愿赌服输!”
灵力经由垛墙上的战士之手,灌入泰山崩雷,三尺长的细杆之上有森然的暗纹浮现。方才一击,只是机关铳本身的力道,现在荒辰一阵一局被激发,护卫战士们化作大局爪牙,威能何止翻倍?一道雷霆就可崩泰山,此刻数百雷霆齐发,这架势何止是要崩山,简直是要将立于荒辰谷门前的那巍峨剑山夷为平地。
剑痴罕见地显露出来凝重之色,这世上,只凭着一座大阵配合上几百个本不入他眼的武极,就能让他显出这种表情的,实在少之又少。何止方然一个人是颗硬钉子,现在看来,这么个三百里方圆的山谷,满身都是刺!
剑痴冷哼了一声:“满身是刺又如何?”
他浑身气机喷薄,无数牛毛细针啸叫着激射而至,如狂风暴雨。细针破入剑痴周身气机,气势最汹汹的一根直到近身七丈,方才跌落。
剑痴看着那根细针,沉声道:“这一击,可杀道初。不错。”
袁罡靠着墙没敢露头,听了剑痴的话摇了摇头:“不够哇不够。”
剑痴接着道:“本以为一道剑意就是我此行的全部收获,看起来我能拿到的,比预计的还要多上一些。取煊赫剑意,老夫破地入天,再配合上这么三百里的山谷,炼做洞府,如此,才算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