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剑之上分出一丝剑意落下,三百六十一字星罗棋布,这一剑是剑痴对光天君之时落下的第一百三十二子,来源于一位日日坐山观海的剑客。剑意磅礴,要斩沧海。
方然低喝一声,一步踏出。剑痴这一剑固然雄浑,但好在已在天机轮盘之前留了影。光天君接住这一子时只是气息微乱,方然却被这一子击退三丈。
气血动荡,咽下一口逆血,剑痴这随手一击超出方然想象太多。他棋坪上的棋子锋锐已经被光天君消磨大半,却还有如此余威。若是养意至圆满的这一剑,又该是如何沉重?
退三丈再进三丈,方然重回原地,剑痴冷哼一声:“找死!”
第七十三子落,方然退出二丈七尺三寸。
第三十子落,方然退出一丈零五寸。
剑痴越发怒气奔涌,每一子都可以打飞方然少则一丈多则十丈,但每一子落下之后,方然都只是微微调息便重整旗鼓。修道者打架,不怕打不过最怕打不死,方然明明逊色于光天君整整一个大境界,棘手的程度却不遑多让。
剑痴突然想到光天君问方然的话,他厉声问:“你偷学我的剑?”
方然拂去身上尘土,点了点头,满面笑容:“算起来你应该于我也有半师之谊?”他长剑回引,“不晓得我这算不算得上欺师灭祖?啊呸,你他娘的不配!”
这一剑正是剑痴刚才起手一剑,第一子,卷浪。
光天君提醒过方然,摹其神不要拘泥于其形。剑痴悟这一剑时年纪尚轻,由形入神用了多久?怕是他自己也难以估量清楚,此时方然使出,却已经有了六七分相似。剑痴心中骇然,先是剑鬼再是方然,这天下哪来这么多剑道悟性如此卓绝之人,且还都在今天凑在了一起?
第二子,野狐。
方然一剑一剑摹画而出,每一剑至多得七分神,少则也有五分。若只有一剑如此,尚且可以算得上悟性超然,但只看过一遍剑痴出剑便能精纯如此,剑痴心中一点一点凉了下去——他是怪物不成?
剑痴对方然的杀意一时盛极,此子绝对不可留!
自对三百六十一剑的驾驭之中分出心神,剑痴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破境之前彻底断了所有的后顾之忧。玄素剑阵重临,一方棋坪之上三百六十颗白子各归其位,天元一眼上面那颗棋子不是白色,却是和先前光天君手上的三尺碧锋别无二致的色泽。
这一剑定盘,整片棋坪陡然灵动起来。就如剑痴所言,煊赫一剑统御三百六十剑,这才是这一方棋盘的完整状态。
下一刻,令剑痴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方然抬手按向地面,一缕缕剑意落下,在他面前勾勒出来纵十九道横十九道,俨然便是和千年沉崖柏木棋坪一模一样的一方棋坪。
剑痴心中闪过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念头,下一刻便瞪大了双眼。
千年沉崖柏木棋坪当中,是剑痴半生苦悟加上方才新近抢夺而来的三百六十一道剑意,而方然身前十九道纵横之内,蓦然间也浮现出来三百六十一道剑意。
三百六十经脉当中,无数灵屑各存一道剑意,此刻自方然手中落入棋盘,太初镇辰剑意定三百六十眼。无生法相纵握玄戮,向着天元落子。
也是玄素剑阵。
眼前一幕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心境如剑痴,也难以自持地脱口道:“怎么可能?!”
方然手中剑胎纵向悬于剑意当中,手握剑柄,锋芒刺入天元,与玄戮相合。他轻声道:“我是阵师啊,布阵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下岂有见而知之者?!”
方然耸了耸肩:“开眼了?”
玄素对玄素。
太初镇辰剑意与剑痴白子于半空中对撞,剑意双双消弭。剑痴终究是底蕴更加深厚,在这种剑阵相对之下还是占了上风,他的白子在和光天君对攻过之后犹存一战之力,方然的那些剑意却在半空中被击碎,破裂开来。
剑痴枯瘦老脸上绽出一丝笑意:“你的剑道悟性犹胜光天君,若是到了冲盈境的是你,刚才一战,胜负还要两说。可惜,可惜!”
碧落剑意起,这夺自光天君的煊赫剑意虽然减了几分清冷,却多了几分霸道。杀意滔天,却是要一剑送方然下黄泉的阵势。
方然摇了摇头。同为碧落,在剑痴手里的意境,比光天君还是差了太远。
对于这么个来者不善且一心要夺人剑意的剑痴,方然没有半点好感。哪怕光天君是为了脱去樊笼,要以开辟至完整的经脉来重新修炼,以期大道,但这并不会让方然对剑痴有半点改观。正面对抗过他的三百六十道剑意之后,方然哪能感觉不出来,便是这些剑意当中,就有许多也是用同样偷天换日的手段抢来。
剑痴?如今看来不过是剪径土匪而已。方然自忖他早该想到,能和成北涂沆瀣一气的,有几个屁股干净的?
要夺他的玄戮,阴差阳错夺了云兮的碧落。既然剑痴的玄素可以做到这种事,方然的玄素剑阵未尝不可一试。
不该是你的,你就不该伸手去取。
承自刀圣的泼天杀意肆虐而出,方然的玄素剑阵当中陡然起刀兵兴战火,十九道纵横,纵为攻杀横亦为攻杀。杀杀杀,挡我前行者,皆杀!
右手倒提剑胎,左手托起承天印,三百里地脉化入己身,灵力汹涌汇入方然周身三百六十脉,这一刻的方然杀气盈野,就连光天君都微微动容。
剑痴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妙。方然若是没有玄素剑阵,哪怕他有泼天杀意配合承天印,依旧不是剑痴的对手。但偏偏在光天君不惜舍去煊赫剑意的引导下,方然完完整整地摹画到了玄素剑阵的一缕神韵,此刻的方然已然有了和灵力和剑意消耗已过大半的剑痴分庭抗礼的本钱。
但也仅仅是有这个本钱而已。堂堂剑痴成名半世,比这更艰苦的鏖战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剑者刚强,冲盈乃至半步抱元的大物,没有理由被区区一个承意给吓到。
方然起剑,剑一,荒鸾振翼。
剑痴冷笑着错开身,不无嘲讽地看着一剑绝尘的方然道:“有点意思,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已。玄素剑阵毕竟是我所创,论对它的理解,你这个一知半解的黄口小儿,如何比得上我?你可以继续试试,看看你仿出来的这玄素剑阵,和老夫的玄素剑阵,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方然兔起鹘落间已经立于荒辰垛墙之上,他转过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方大印。
自垛墙之上俯视剑痴,玄素剑阵之上,托起一方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