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逃之局瞬间变换,从王开霁在最前方、千情谷主居中、巫祷骨台缀在最末尾,到王开霁似乎要甩手逃走、而巫祷骨台只能给他挡刀,这里头不过也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血云虽然被王开霁以一道书阁符阵写春秋所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但是看千情谷主的样子,似乎并无大恙。
且他染上血色的瞳孔之内,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
那妖异红色淡薄了一些,蒙于他眼前的雾气正在散开。
隔着巫祷骨台鳞次栉比的骨梁骨柱,方然能看到,千情谷主被域外邪魔所支配的那种神情有了些许松动,属于他本人的意志,又占到了上风。
先前吞噬无数无辜之人气血,滋养了千情谷主身上的那血魔魔躯,使得那已经被方然斩杀过一次的魔念,再度有了复苏的迹象。
而此刻,千情谷主咧嘴笑笑,无声地对王开霁的背影道:“还得多谢先生让我有这么个恢复的机会。这一回,你跑到哪里,我可都不会放过你了。”
对血魔的力量驾驭尚未纯属之时,他就已经可以循着幻身符里头留下来的气息寻到王开霁。
现在他对血魔的力量驾驭更加得心应手,怎会将王开霁再度放过?
他阴森森低沉道:“待到我取了太上忘情篇,彻底消化了这血魔,那时候人魔合一,天下谁还能拦我?”
接着,他看向了刚才一击巫雷无功而返的巫祷骨台,猜测着。
能拿得出这等战船的,该是巫家哪位地位尊崇之人?
那一击巫雷的威能不容小觑,而能够释放出来如此恐怖威能的骨台,里头的怎么可能只是寻常之人?
说是要用巫鬼来补神魂,但是他却没有急着出手,而是隔开一段距离,保持着戒备,伺机而动。
在千情谷主与巫祷骨台对峙的瞬间,王开霁已然掠出不下数千丈。
一路追逃,毫无时间调息,好容易找到了三个道初可堪一用,转眼间便被千情谷主击杀当场。
接着连续两次催动写春秋,王开霁早就已近力竭。
此刻大敌被人所阻,他意志随之微微松懈了分毫,便觉得前头受千情谷主诡异血莲瓣伤到的神魂,沉重无比,艰涩无比。
往日瞬息之间便可通算全局,此刻哪怕只是稍微动一动念,都显得无比的困难。
文气损耗如此严重,算日子,自己布下的窃国之局,该是到了收成的时候了吧?
只消再撑一阵子,等那三朝之人配合自己的布局速速斩尽大烈皇族,他非但伤势可以尽复,甚至可以以先前追逃为降大任前的砥砺,尝试破境!
不过现在,王开霁只能放缓船速,催动着经脉之中灵力流转,在背后化出来一个个符篆。
符篆从灵海当中裹挟出来丝丝灵力,再化为流光落于他头顶文士发簪上,自百汇入,灌走浑身。
这是修道者最为入门的引灵力吐纳之法,可是此刻王开霁别无选择,只能用这种最粗浅的法子来一点一点恢复,休养疗伤。
只盼那巫家的骨台能够挡住千情谷主,若是能够拼杀了他,那便再美不过。
最不济,也得拼一个两败俱伤才好,否则千情谷主折损不大,王开霁自己未能恢复万全,这结果会如何,他不用推演也能知道。
此刻灵海当中又有波涛起伏,王开霁凝神望去,看到两艘天舟正分别从两片怒涛当中次第破出。
一艘行的快些,舟首站着一名宫装华贵的雍容妇人、一名身量极高如铁浮屠一般的壮汉、一名看起来温婉如水的女子。
正是武皇帝、苏拉孜以及温涟三人所在的天舟。
舟腹内还有人影,不过并未显出身形。
另一艘行的慢些,舟首排开四名年轻人,其中一个就是开口必言谨慎为先的宣健。
与他同舟之人,则是共属辛未分殿的玄门成员,尽皆是紫级。
王开霁看到,那两艘天舟之上都有玄门标记。
天舟破开怒涛再行不远便停了下来,保持着和巫祷骨台以及千情谷主的距离。他们全部都只是紫级成员,所领任务只是一个寻字列的,只要能够摸到线索便可,并不需要投入战斗。
且,即便他们敢冲杀入阵,也决计不是千情谷主一合之敌,甚至连他身边那一团诡异猩红的血云都无法冲破。
不过有人来便好,王开霁催动天舟,向着位置距离千情谷主更远一些的那天舟行去。
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以玄门开门做生意的脾性,王开霁花费些许代价,便足够换到能令他得一丝喘息之机的疗伤丹药。
而以上圣书阁执戒尺人的身份地位,他甚至可以先行赊欠到品质不错的丹药先用着,待到往后,再以符阵之类的东西偿还便可。
武皇帝遥望着缓慢飘向辛未殿天舟的那杆大笔,雍容不变,低声道:“这就是那位上圣书阁的王开霁?朕以为他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现在竟也落得如此狼狈。”
她身侧站着的苏拉孜沉沉地笑了笑:“呵呵,追他的可是千情谷主,实打实的冲盈境高手,合咱们玄门的天君之尊。王开霁应当只是承意,充其量半步冲盈,差得远。
“咱们道初境只分配到寻字列,承意境的黄级才只是护字列,得到天君那一等的金级,才是杀字列,有了配和千情谷主交手的资格。”
温涟糯糯笑道:“那你吵嚷着要来?”
苏拉孜挠了挠头,说:“寻字列的任务情报不是火尊者传回来的嘛,火尊者这些日子和方然一直在一起,那不就是说方然也在这里?”
他指了指前头的巫祷骨台。
“你看,没来错吧?暗天君交代过,他离开的这段日子,方然若是有要帮忙的,咱们能帮衬就帮衬着些。嘿嘿,那小子已经是承意境了,凭良心说,真个遇上事儿了,还指不定谁帮衬谁呢。”
武皇帝明黄缎袍抖动,如同洒落一身金鳞。她沉吟着道:“不过现在这样子,我等是非出手不可了。承意战冲盈,千情谷主魔功滔天,方然只怕是要吃亏。”
另一边,宣健踏前几步,从巨大笔杆上头迎下来了步路蹒跚的王开霁。
也许是心态越来越放松,王开霁只觉浑身所受之伤都在爆发出来,一时间难以压制。
这其实是好事,伤情迸发总好过不断淤积在体内成为隐患,只不过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宣健看了看王开霁乘坐的笔杆天舟,再看看正化作一缕缕流光的那些符篆,客气道:“原来是书阁的人,怎么伤成了这样?”
王开霁勉强扯出来一个笑,拱了拱手,这个文士礼倒还是中规中矩的很。
他说道:“书生受千情谷主追击,一路而来消耗甚大,现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不晓得玄门有没有什么固本培元恢复灵力的丹药,我自己带着的已经服用完了……”
“有的有的。”宣健忙不迭虚扶着王开霁入到舟腹之内,“玄门可不缺这些,这回出来怕有危险,所以船上格外多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