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时,人族蒙昧未开的日子里,大巫祈鬼神沟通天地,与大道的距离比之如今的修道者还要更近一些。
风雨雷电皆是天威,祈风祷雨庇佑族人,或是引电降雷灭杀敌寇,都是巫家这一支从上古之时传承下来的手段。
巫翳地位非凡,她所驾驭的这巫祷骨台由一代代巫家人增骨添血,不断加进去凶戾非常的雷属异兽身上的髓骨,不断以这些异兽的精血在上头绘制威能难以想象的符篆。
这些精血绘制的符篆引动雷属异兽或先天或后天所修得的神通,再由着驾驭天舟的巫翳以巫家秘法统御,便有了摹画一丝劫雷神韵的威能。
火尊者的焚日龙炎祭炼已经大成,带着紫金之色的纯白烈焰拥有着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混在巫家雷霆当中所成的这雷火劫,在巫祷骨台之前凝聚出来的时候,只是悬浮在那里静止不动,就蓦然散发出来一种可怖的压迫感。
灵海当中,雷火两条大道自生感应,与巫祷骨台彼此相生相合,奔腾不休的怒涛一瞬间变得更加暴躁。重重阴云汇聚于巫祷骨台之上,一时间如同天穹压下。
巫翳双目当中亦有雷霆闪动,身上的兽血纹身散发出无边煞气。穿着一身兽皮的她,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小丫头的模样?
其威有如帝皇,行止自有天地大势!
皇甫苍的面色一点一点严肃起来,本以为先前历经一场鏖战,方然这边的人消耗应当很大才对。
但看着下方已经成型的那雷火劫,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是低估了这些各家各族当中地位尊崇、举足轻重的年轻一辈。
他眯着双眼,垂在身侧的手拂过了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
玉佩雕刻成了一方山川的模样,但在山川之上,却还覆盖着一杆饱蘸浓墨的狼毫,似是只要这狼毫落笔,便能够凭空改换山河,重写气运!
这是上圣书阁的腰牌!
书生算无遗策,指点江山,以天地为坪苍生为子,只这一块玉佩所流露出来的野心,便已经可称狂妄至极。
在这一点上,身为上圣书阁的游学客生,还要自叹一句不如那位执戒尺人王开霁。
哪怕皇甫苍现在的境界还要高出王开霁一整个大境界,但他却很清楚,王开霁所修的大道,才是他们这些读书人追逐一世的正道。
师诸国,聚文气,汇国运,成儒圣,为万世师表!
皇甫苍笑看一眼静默安坐着的王开霁,然后迎着已然成形的那雷火劫,重重将三千年春秋阵按下。
大阵经行之处,灵海怒涛迅速平息下去,显出一片沉寂之相。
三千年春秋,足以磨灭任何风浪,足以平息任何波澜。
雷火劫和大阵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当中的巨大爆炸发生,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势无声交汇,彼此消磨、吞噬,安静得诡异。
皇甫苍有一点没有估计错,巫翳的消耗的确极大,引动雷火劫,几乎相当于是榨干了她所剩不多的一丝灵力。
而三千年春秋大阵所用的灵力,却是全部由符篆从灵海当中抽离而出。
二者攻势的对抗一旦沦为消耗战,便只能是巫翳吃亏。
阵师准备万全之后,阵法笼罩之处,生杀予夺,皆是他一人定夺。
大阵寸寸压下,这速度在灵海当中显得极其缓慢,但却不可阻挡。
江沐瑶蹙眉看着大阵覆压而下,道:“三千年春秋阵落,不留任何生路。”
皇甫苍点点头:“的确不留。难道诛灭魔头的时候,还需要留下来一丝怜悯?你我皆是天君,卷宗库里头的记载也都看过。对域外邪魔留情便是对人族无情,这教训,上古留下来的难道还少了?”
“话虽如此,但三千年春秋能杀人,却奈何不了那一片魔国侵袭。方然若死,你拿什么挡域外邪魔侵入?”
皇甫苍笑道:“那魔国难道不是以方然为基石?”
“我记得任务当中说,千情谷主才是始作俑者。”
“若是方然和那魔国没有瓜葛,凭着修道者的肉身和经脉,能在滔天魔气里头停留那么久?”
江沐瑶皱了皱眉头,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方然强忍住剧痛的狰狞表情。
那种表情,绝不会是因为阴谋得逞,或是为了某种所谓大义献身的快意。
她抬起右手,手背之上那片凤凰翎飘然落下。
皇甫苍面色骤变。
“你要做什么?!”
江沐瑶道:“我以一殿天君之尊,定此事一个尚待裁决,不过分吧?”
凤凰翎引动灵海灵力,再次汇聚成无数灵禽飞鸟,向着构成三千年春秋的符篆落下。
阵师大阵覆压之处,可定生杀,但皇甫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这大阵竟是会被人釜底抽薪。
每一只灵禽羽翼扑动,掠过大阵之时,都做出来一个叼啄的动作。
伴着叼啄,那一道道符篆就仿佛一根根小木枝一般,被啄乱、甚至跌落。
“你疯了?!”皇甫苍袖中,有一角符箓若隐若现。
他丢向火尊者的,不过是平日修炼之时的随手习作,可现在被他藏在袖子里的,却是不折不扣能够对同境修道者造成威胁的强横符箓!
江沐瑶丝毫不以为意,侧目道:“我将凰羽仙子之名变作凰羽尊者的时候,你当时似乎也在场?”
皇甫苍气息微凝,脸色微变。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似是唤起了他某些极其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当口,扑落的灵禽已然是扰乱了三千年春秋大阵的运转,被繁复符篆所约束的灵力几乎瞬间便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足以掀翻一片灵海的灵暴骤然炸裂,干脆利落地和雷火劫一并爆开,形成一团耀眼刺目的雷火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