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片琼花落雨。”青衫书生握着折扇,望着远处缓缓拉进的战局。
脚下是虎跳连崖浮陆最为华贵的天舟,他所在的地方,则是这天舟当中布置得最为雅致、清净的一间书房。
书房除他以外,就只有吴建章一个人而已。
吴建章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顺着青衫书生的视线望出去。当他看到聂寒秋和花醉言,竟是在为方然作战的时候,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冷剑山庄自视极高,也有着和这种自傲足以匹配的强大实力。
剑冢之下第一剑宗,这个名号,可不是说说就得的。
这一代的少庄主聂寒秋,不是没有败过,但出道至今历成百上千战,聂寒秋就算是败,对手也绝对是惨胜,甚至不乏有人被剑意侵体,境界受损,胜不如不胜。
且吴建章一眼就认出来,那虽然外表破损、内里却依旧隐藏了磅礴剑意的巨大石剑,正是冷剑山庄镇宗的名剑玉骨。
少年剑仙,成名古剑,本该艳绝人间。
现在,竟然在吴建章他们眼皮子底下,替原本该是生死大敌的方然,出战。
方然他……怎么做到的?
在他们靠近这片灵海之前,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建章谨慎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灵海,灵海空空荡荡,除了怒涛骇浪以外再无其他,更不用说是当日护着方然大摇大摆从虎跳连崖浮陆离开的那十万虚蚍蜉。
难道说,方然现在仅凭自己的实力,就已经可以硬悍得了冷剑山庄,压胜得了聂寒秋?
话说回来,聂寒秋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琼花派的那个女人,又是跟着发什么疯?
从来都是花醉言将别人戏弄于股掌之中,何时见过她驾驭一整个琼花阁,为他人冲锋陷阵?
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花醉言一句话,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的强者,不说上百,也有数十。
若是他们知晓,自己心心念念的神女,竟是成了别人的阵前将,亲自涉险厮杀,怕是当即就要发疯。
吴建章看不懂,他偷瞄了几眼青衫书生,发现上圣书阁这位不屑于和他通姓名、地位却是高到吓人、身份亦是尊贵到吓人的存在,也显出了一丝凝重。
“先生……我们?”
就在这里看着?打还是不打?
在吴建章他们所在的天舟之后,还浮着十几架天舟,全都是他以破魔为名,从虎跳连崖浮陆拉来的强者。
以商立家,重利更重名,但现在这个局面……谁知道贸然杀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按照青衫书生本来的想法,苦战过一场的方然,即便能够斩杀了花醉言聂寒秋,自己也一定已经受了极重的伤。
群魔乱舞,他根本就只能勉力支撑,再算上他被魔气侵体,久战必失,想要彻底斩了他永绝后患、取回龙宫,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结果远道而来,方然惬意地作壁上观,看那模样,比他们这些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乘坐华贵天舟而来的人,还要轻松许多。
“静观其变。”青衫书生还是持了谨慎的态度,“聂寒秋孤身一人,带来的门人多半都已经遭遇不测。琼华派传承悠久,但终究不是走杀伐一道。
“琼花落雨看似声势浩大,但是攻势分散,魔化的这些人又最是不惧生死,如果做不到一击必杀,这么磨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花醉言。
“让他们先杀,消耗战总会先耗尽一方的气力。虎跳连崖的人,估计也不会乐意在魔焰最滔天的时候,莽撞地冲上去吧。”
吴建章称是,应道:“学生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稍安勿躁,做好备战的准备。”
青衫书生挥了挥手,吴建章恭敬退下。
他远远看着和恶人岛四人已经杀做一片的琼华派,低声自语:“琼花通神,与心念相合,琼华派并没有能够砥砺心神、抵抗魔气侵蚀的手段啊……”
聂寒秋手中玉骨剑和黄霸图的铁拳对撞一记,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剑拳相撞之下,以二人为中心,一重一重不下千丈高的海啸被激荡开来。
即便是虎跳连崖的舰队距离战局极远,天舟也依旧被掀得上下颠簸,一些随侍而来的下人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冷剑山庄……似乎也不存在能够抗衡魔气的剑诀才对。”青衫书生猛然转头看向方然,发现他正拿着几片薄薄的玉片,在上面写写画画。
战局当中魔气肆意飘散,有的乘浪飘到了方然身边,却似乎被玉片所阻,远远绕行。
青衫书生展开扇面,看着扇子上面书写的满满一扇面的蝇头小篆。
这是上圣书阁的清心咒,可以明心静气,按着估算,承意以上的强者,参悟这清心咒之后,就可以在魔气当中短暂厮杀。
这个时间,不超过一炷香。
可是从青衫书生到这里观战至现在,早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而清心咒,也没有那等只是将卷宗展开,便可抵御魔气的能耐。
上圣书阁里头,能够淬炼神魂的古籍本就不多,清心咒也是为了能够保证斩杀方然,才从书楼里面请出来的秘典,已经算得了上乘。
竟是比不过方然手里的玉片?
“这也是龙宫之物?”
青衫书生哪知道方然有什么底牌,他知道一个龙宫,自然就什么都往龙宫上面去联想。
“龙宫当中……究竟还有多少秘藏!被一个罪民拿在手中,无异于暴殄天物。此等上古秘境,唯有上圣书阁,方才可以尽数解读其中奥秘!”
低声说完这句话,青衫书生似乎看到,极远处同样只是观战的方然,偏了偏头,像是往这边看了一眼。
但两地相隔已不下千里,更有上圣书阁密不外传的隐匿阵法遮蔽行踪,方然那一眼……似乎只是无意落下?
再说,就算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这么远的距离之下,也根本做不到任何事。
毕竟不是天境中人,没有那种一击横跨千万里的恐怖手段。
青衫书生甚至不无恶意地在想,就是要让方然知道有强敌环伺,却又无能为力,这样方才有趣。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视线当中的方然,再度转过头来,用一根手指抵在喉间缓缓划过。
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青衫书生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