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辆车子停在了她的身后,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车后排走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钟毓秀仰头看着那个男人,不自觉地看呆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英俊的男人,一双剑眉如锋。
双眼炯炯有神,整个人威严却不会令人害怕。
“起不来吗?”男人见她不动,突然弯腰抱起她,就在这时,电车丁零零地响着,从他们身旁开过,“我送你去医馆吧。”
钟毓秀红着一张脸,被男人抱着放进了车里。这是第一次被男子抱,她低着头,两只手拼命搅着手绢。
“外面不太平,女孩子最好不要单独出来。”“我是和女同学一起出来的。”钟毓秀这才想到走故的女同学,抻长了脖子朝车后面看。“也不知是否安全。”
“你上过私塾?”男人笑着问她。
钟毓秀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军官,她也不懂得军衔什么的,只觉得她见过的穿着军装的男人里。
面前这个是最好看的。而且她见过的那些军官都严肃,可这个男人会笑,笑得豪迈不羁,却又显得宽容。
“我私塾毕业了。”
“光说可不算,”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递给她。“写两个字看看。”
钟毓秀不甘心被人小瞧,在本子上规规矩矩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虽然写完之后,她才觉得唐突,怎能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姓名透露给他人。
“不错,你的名字很难写,看来你没有骗我。”军官把本子收了起来,对她说,“钢笔就送给你吧。”
“真的?”钟毓秀看着那支很旧的钢笔,笔帽上刻着“黄埔军校”四个字,“你是黄埔军校毕业的?”
军官笑着点了点头。
钟毓秀满心欢喜,那个时候,能有几个人念过大学啊。
“医馆到了。”司机把车子停在医馆门口。钟毓秀本打算自己下去,可军官先一步下了车,绕到了她这边,伸手抱起了她。她手里握着钢笔,怯怯地不敢抬头。
“魏军官。”医馆的大夫认得他。钟毓秀偷偷地记住了他姓魏却不敢问全名。魏军官把她放下来,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往门口走。
“哎!”钟毓秀还没想好说什么,只想要叫住他,于是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下一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
魏军官回头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好:“好好养伤不要乱跑了,我在外面等着。等下送你回家。”
钟毓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坐着魏军官的车子到了宅子门口,害怕被家里的佣人看到,坚持下了车。
她弯下腰,对着窗户,虽然心里不舍,但还得告别:“谢谢您。”
“回去吧。”魏军官看了看她家的大门,又朝她笑了,笑得那么从容。
钟毓秀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开远。她想问“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可她是个女子,怎么问得出这种话?
更何况,人家是个军官。今天在这里,明天或许就去了别的地方,哪里是她认识得了的人。
想到这里,钟毓秀恹恹地转身进了家门。
“小姐啊,这是怎么了?”佣人王妈见她一瘸一拐的,诧异得很,钟毓秀也不回答,径直上楼。
半路母亲拦住她,问她:“刚刚我听到门前有汽车声,你坐谁的车子回来的?”
“一位友人。”
钟毓秀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只为了哄自己高兴。
她回了房,把那支钢笔插在了自己日记本的封皮上。
那时她以为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只能深藏在心的秘密。
“毓秀啊,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转眼又过了小半年,钟毓秀再也没遇到过魏军官。她时常在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每次这样想,她就用那人赠她的钢笔,在日记本里面写“魏”字。
不知不觉,她竟写了数十页。
“我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钟毓秀不好意思地说。
“我知道你喜欢军人,但你要知道男人一旦成为军人,性命就不是自己的,而是国家的。对女人来说,那未必是幸福的事。”母亲嘴上虽是这样说,却还是拗不过她,“我托人给你联系了一个军官,年轻有为,你可愿意去见见?”
钟毓秀最后还是答应了,一是不想再驳了母亲的颜面,二是想向人家打听一下魏军官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