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草原。
一行人策马行至事发之地,青霜驾马在前,对前方唯剩狼藉的灰烬堆扬鞭一指:“这里就是了,事发时奴奉命前往雁门替夫人取一件大氅,因而不在帐中。想是夜里柴火不慎点燃了帐子,因此引发。”
斛律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先挺立的大帐已经成了一堆灰烬,柳木做的骨架也被烧得七零八落,再难看出原本的情形。
大帐右后方另有一处帐子,乃是事发时其疾的住处,亦是烧得面目全非,什么也没留下。
一行人皆被这幅景象震得鸦雀无声。叱云雁心里藏不住话:“可按理说王妃不是该住在驿馆里么,这样冷的天,怎会突然搬来外面住。”
青霜沉静答言:“属下也不清楚,也许,是为了琪琪朵姑娘吧。”
“可……”叱云雁还是心有疑虑,又觉自己这般刨根问底实在太不礼貌,兼之心中伤怀,噤了声。
她本是疑心是否有人故意纵火暗害谢窈,听在斛律骁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叱云雁说得不错,窈窈本已回了雁门,却在他走后两天出关来到草原,不可谓不可疑。
被支走的青霜,饮醉的十七,恰恰与她同丧火海的春芜其疾二人,也不得不说这一切太过巧合。
她有多想离开他斛律骁是清楚的,亦不是不曾怀疑过,只是彼时身在朔州,北靖安定的重担压在身上,无从查证,而今回到雁门,倒是有时间仔仔细细审查。
毕竟,比之生离死别,他倒更愿意她是再一次离他而去。
斛律骁沉默许久,眼前渐渐水光模糊,无声轻叹。他回过神:“带孤去王妃的墓瞧一瞧吧。”
那坟茔建得并不远,小河潆绕,野花芬芳。十余天过去,本以白石垒就的坟墓已经长出了点点新绿来,在这朔风凛冽的初冬时节,倒是难得。
坟前则立了块石碑,上书“大齐魏王妃谢氏之墓”几次。斛律骁沉默看罢,俯下身,细细摩挲着墓碑上粗陋新刻的几个字。
这样的规格并配不上她的身份。青霜在后细声请罪:“彼时属下想早一些令王妃入土为安,想着等殿下回来后也可迁坟,便擅作主张,将王妃草草下葬了,还请殿下责罚。”
她声音冷凌,面上是万年不变的冰颜霜色,斛律骁未曾回头:“你做得很好,孤没什么可指责的。”
“只是,她在我身边那么痛苦,死后也不能回到故乡去,还要葬在这异国异乡,倒是有些是讽刺。”
他掬起一捧新土,重新浇在那已长出新芽的坟土上,俊美的脸上神色难辨。青霜见他似乎未曾怀疑,心底适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回到雁门府衙后,斛律骁单独见了祁明德,在厅中足足审问了一个时辰。
祁明德将事发后他说服太守前往郡内各个关卡调查的事情说了,因事发之地已出雁门,并未查到,又向与雁门接壤的朔州诸郡县发了公函,请求协助调查。虽然目前尚未找到三人踪迹,却在事发之地不远处发现了车轮驶过留下的车辙。
“……眼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些车辙即是王妃留下的,这只是属下不知天高地厚又一厢情愿的揣测罢了。是属下希望王妃并未去世……”
祁明德心中其实有些忐忑。倘若王妃没有死于大火,便是刻意制造了这一起意外逃离。对于魏王来说,自己深爱的女人却一心想着逃离自己,到底是有些伤面子。
见他抚案不语,又试探性地道:“敢问王妃在南朝可还有亲人?若王妃回到了南朝,必是要去投奔的,大王可派人先行前往,仔细打探。”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他离京日久,不能在雁门久留,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和枯等各郡将消息传回,不若派人前往兖州守株待兔。
斛律骁睨眼看他:“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心人。区区府吏,倒是屈才了。”
“可愿随我前往洛阳么?”
祁明德喜不自禁:“下臣能得大王青眼,是三生有幸。只是,臣尚需时日安顿家人……内子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内子乡野村妇,不怎么愿意融入汉人社会,还请殿下宽容些许时日,容臣说服。”
“不急,且在雁门安心等待着任命吧。”斛律骁道。乌沉的眸子微阖一瞬,在心间叹道,但愿,窈窈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她不离开他,他愿用尽一切去弥补。
此事就此被压了下去,斛律骁派了人前往南朝兖州暗中打探消息,又以自己名义发书与周围州郡,严查出关之人。
他本有心在雁门多留几日,仔细调查,京中却突然爆出消息,南梁荆州刺史萧祁云趁虚而入,攻打时为北齐占据的襄阳。南梁新任淮南刺史亦出兵攻打去岁才被他吞进去的淮南。颍上、霍丘二县接连失守,梁军逼近襄阳、汝阴,似是欲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