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斛律骁回到了洛阳。
谢窈亲去门口接迎了他,眼见得一月未见,他竟比从前消瘦了数圈,不知怎地心里便瑟瑟的,快步上前福了福礼:“殿下。”
才一月未见,她亦消瘦了许多,听荑英说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她忙里忙外,操持家中,斛律骁眼眶亦一热,不顾众人在侧扶起她来:“好了,你是我的妻子,不必向我行礼。”
“这段时间,我不在,也辛苦你了。”
她摇摇头,跟着他往家中走,一面简单禀报了事情的经过,道:“那伙人倒是痛快地招了,说是裴家的七娘子指使他们将母亲劫走,后来,因为母亲识破他们的身份,恼羞成怒……”
斛律骁面色冷峻:“人都还留着吗?”
谢窈点头:“还关在公府里。”
当初,青霜留了活口,洛阳官府来拿人时,她没有将人送进洛阳狱,顶着压力关在了公府之中,为的就是防止证人被杀。
如今,慕容氏的遗体还供奉在灵堂之中,已入了棺椁,每日以凌阴里送来的寒冰包裹着,只等他回到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便要下葬。
二人进府,朝停灵的小厅走。漫梁的灵幡之下,斛律岚和斛律羡正低低啜泣着在棺椁前撒纸钱,见他进来,斛律羡微动了动唇:“兄长……”
斛律骁漠然不理,径直走到母亲的棺椁边,手抚棺木,看着棺内已然入殓、去得安详的母亲,一滴泪落在衣襟上。
母亲会遭遇不测都是因为他,若非他铲除郑氏,又怎会招来这些祸患。
而他虽有异心,但这件事上也算不负于齐室。可,这个王朝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呢?趁他外出攘定北境之际,掳走他的女人,杀害他的母亲,他的确是不必对高家和裴家仁慈下去了。
斛律骁回京次日,即将整理出来的贼人供词上呈皇帝太后,亲临廷尉,庭审早已被裴家送来的罪魁祸首裴羲和。
裴中书爱女心切,朝着同品级的小辈砰砰磕着头:“……都是我这不孝女惹出来的祸患,然究其本意,究竟没有害人之心,还望魏王殿下能网开一面,饶了她。好让她余生得伴青灯古佛,为太妃祈福赎罪。”
裴羲和哭得双肩直抖,原本鲜花般美好的女孩子瘦骨嶙峋,盖因这一月以来的牢狱生活与担惊受怕。
斛律氏面无表情,似乎听也没听见裴中书的求情一样:“拖出去,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她就怎么死。”
裴家众人都为他这毫不留情的话语骇了一跳,裴中书颤巍巍地膝行上前,痛哭流涕地为女儿求情。斛律骁冷眼睨着他,声冷无温:
“裴中书,我体恤你为人父母之心,只处置令爱已是仁慈至极。否则,子不教乃父母之过错,以令爱勾结乱党,图谋杀人之罪,理应降罪到你裴家。”
“杀人就该偿命,她既杀了我母亲,就下去陪她吧。”
语罢,禁军一涌而入,强行拖走了哭闹不止的少女与紧抓着魏王衣摆不放的老父。
裴羲和眼看活命无望,最后的理智也崩溃了,哭喊道:“是她不让我和羡郎在一起的!是她不让我和羡郎在一起的!我只是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我有什么错!”
“魏王,你也和你的母亲一样不通人情,终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
少女未尽的诅咒声断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兵士用白绫死死缠住她的脖子,四人分拉,径直扭断了她的脖子。
裴家的一府家眷被禁军强压着动弹不得,起初还掩面而泣,到最后,亲耳听到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知道她已死,承受不住地晕厥了过去。
斛律骁身形未动,乌瞳中静若玉壶清冰,置若未闻。
痛快吗?
也许吧。
可,尽管是手刃了仇人,母亲也一样回不来了。他不觉得快活,心中的仇恨也并不能随着这个女人的死而减淡半分。
经此一事,斛律骁正式与裴家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