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诛沉『吟』许久,最后低声回答:“尚京城里的传位诏书,是我自己写的。”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像一条毒蛇,在地上滑动爬行,冰冷冷的,最后钻进阿史那的耳朵里。
阿史那一激灵:“你……你当时才……”
他当时才八岁,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段去篡改传位诏书?
赫连诛理所当然道:“是啊,正因为我当时才八岁,所以才看不出先王到底属谁。我一直以为,他很喜欢我,我也一直以让他以我为豪为目标。”
“我会模仿他的笔迹,不是很难。”
“他的病来突然,当时是我在他身边侍疾,他可能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让我拿笔墨给他,他要写点东西。”
赫连诛的声音极冷静,仿佛他只是在闲聊,在讲述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
“我把纸笔递到他边,我很快就看见了,他在写的是传位诏书。”
“传位,还能传给谁呢?当然就是我了。”
“我当时都准备谢恩了,我还想在他床前发誓,我一定会把鏖兀发扬光大的。”
“不过很不巧的是,我还没来及跪下,他在接位人的字的时候,就没力了。他试了两次,都没能把抬起来,是把笔丢到一边,准备歇一会儿再写。”
“不过他这一歇,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我是个孝顺儿子,那时候还是。”赫连诛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都是笑,“所以我接过他的笔,帮他把传位诏书补全了。”
“写的是我的字。”
“后来皇后后、摄政王相争,用的就是我这份诏书。他们都没看出来,这封诏书是我写的。”
“现在想起来,我无比庆幸。”
“我成全了我自己。”
赫连诛大笑。
阿史那这个诡异古怪、却又合情合理的故事。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在父王的尸体旁边,写下了自己的传位诏书。
只赫连诛又道:“我写完诏书的时候,把笔放下,抬起头,他就歪着脑袋,躺在床上,那样睁着眼睛看着我。”
“和赫连诚一模一样的浅『色』眼睛。”
赫连诛又笑:“我还对他说:‘父王,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现在想起来,他那种眼神确实不像是欣慰的眼神。不过我很高兴,因为我终可以帮他分担鏖兀政事了。”
天『色』渐渐暗了,阿史那看着他的脸,只觉扭曲可怖。
不过了多久,不是因为天更暗了,还是自己没了力,快要死了,阿史那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赫连诛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阿史那只能看见他的鞋子,阿史那喃喃说:“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魔鬼”嫌恶地提着他的衣领,把他地上提起来了。
*
这时阮久正在房里看刚刚发现的书信,他暂时还没有看见梁国来的书信。
格图鲁外面进来:“王后,大王说晚上换个地方住,不在这里住了。”
阮久原本觉奇怪,后面转念一想,这里是赫连诚的宅子,赫连诛不喜欢这里也情有可原。
格图鲁帮他收拾东西:“驿馆那边已经在整理了,很快就能整理好,我们现在收拾东西过去,就可以吃晚饭了。”
“好。”阮久把桌上的书信都收起来。
阮久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是只小动物。
格图鲁背着包袱,乌兰拿着书信,阮久牵着小狼和小狗,他们出去时,赫连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你背着弓箭做什么?”阮久疑『惑』道,“要出去打猎?”
“没有,做一点事情。”赫连诛道,“你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吧?我们不能再回来拿东西了。”
阮久拍拍格图鲁背上的包袱,再拍拍开饭:“都拿好了。”
“那好,你先上马车,我等一下就过去。”
阮久点点头:“好。”
乌兰和格图鲁护送着他上了马车,阮久始至终没有注到,他身后的钟楼上,悬挂着一个人。
阿史那堵着嘴、捆着双,吊在最高处的钟楼上。他早已经没有了生,只是赫连诛怕他惊动阮久,才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赫连诛看着阮久的马车出了街道,便取下挂在身上的弓箭,双平举,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再慢慢抬高。
嗖的一声,一箭『射』出。
正中府邸牌匾正中,赫连二字的牌匾。
又是嗖的一声,二箭。
正中吊着阿史那的麻绳,麻绳断开,阿史那就那样掉了进去。
然后是箭。
他已经搭好了箭,却迟迟不发。
直到扛着空火油罐的随回来复命:“大王,都浇上了。”
是他随扯开一截衣袖,用衣袖布料蘸了蘸罐子里剩余的火油,缠在支箭上。
点上火。
支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流星似的光芒。
赫连诛目送着它离开,还没等到箭矢落地,火光燃起,他就见一句。
“你在干嘛?”
赫连诛转头,看见阮久,赶快把弓往身后藏了藏。
他抿了抿唇:“没……没干嘛。”
也就是在杀人放火而已。